「你影響不了我情緒的!」她高傲的說。
他低顏掩唇的暗自竊笑,肩膀抖動著。
「你在笑什麼?」她可沒忽略他的一舉一動,盯得可緊。
「在你家,我連笑的自由都沒有了嗎?」他揚起頭問。
她言行相悖的又要動怒,臥房傳來一聲「啷當」的玻璃碎地聲,及時阻斷了她爆發的怒吼。他們倆匆視一眼,水藍疾速反應的往房里跑,雷遠跳起來,跟著也追了進去。
避開一地的玻璃碎片,她直奔至女兒面前,慌亂的先檢查她身上的無傷痕血跡,擔憂不已的問︰
「水柔,你怎麼樣?有沒有被玻璃刺到?扎傷了你沒?」驚惶失懼的水藍簡直比闖禍的水柔還要嚇得呆住了。她的臉上毫無血色,顫抖的搜遍水柔全身上下,雙手捧起她臉蛋,愁慮的看著她。
「媽媽,我沒有受傷,可是我打碎了阿姨的相框,」水柔自責甚深,眼眶很快染上一層清盈的淚水。「媽媽,水柔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拿衣櫃上的大白兔,可我站了椅子還是拿不到,結果不知怎麼的,白兔就從櫃子上摔下,砸壞相框了!」說著,兩行清淚一如斷線珍珠,圓滾滾的灑下她面頰,淌落腮邊。「媽媽,對不起,水柔真的不是故意的……水柔,是個壞小孩……,弄壞了阿姨相框的壞小孩!壞小孩……」
她抽抽噎噎的哽泣聲揉碎了水藍的心魂,心疼的抹去水柔面上淚痕,擁她入胸懷,在她耳畔安撫的低語︰
「水柔,媽媽沒怪你!東西打破了可以再買,只要水柔沒受傷,媽媽就放心了!」她稍稍的分開兩人身子,以便看清她的臉。「水柔不是壞孩子,在媽媽心里,你一直是個好懂事、好听話的乖女兒!媽媽不會因此責怪你,相信即使阿姨知道你打破她的相框,也會關切的先查問你有無任何傷勢,不會管你做錯了什麼事。」她輕聲慢語的出言安慰,雙手握住她抖索畏顫的肩膀,雙眸望進她清靈的眸子深處。
水柔果真依順的以手背胡亂抹去淚滴,吸了吸鼻子。
「媽媽,你真的不怪我?水柔做錯了事呀!」她內疚的心靈不安,小臉蛋低垂著。
「你要曉得你的眼淚是怎樣摧折媽媽的心肝,你就不忍心哭了!」她拍拍女兒紅潤的臉頰,把她抱到了床上。「媽媽沒怪你,你也不能再哭哭了,懂不懂?」
「嗯。」水柔總算破涕為笑,听從的止住了淚水,唇邊還蕩漾一抹好動人甜蜜的笑靨。她投身入水藍懷中,緊緊的抱住了她腰。「媽媽,我好喜歡你呀!你是水柔最最喜歡的人了!」
「水柔,你最喜歡媽媽,難道就不喜歡雷叔叔了。」始終在一旁默然沉靜的雷遠,這時才插口加入她們母女話題,吃干醋的問。
「才不會呢!我兩個一樣喜歡!」從水藍懷中探出頭,水柔姣顏帶笑的純淨說。
「孰重熟輕?」雷遠可惡的追問,朝水柔殷勤的眨眨眼。
「嗯,嗯……」這問題可難壞她了。照理說,媽媽的地位自然重些,但她又不好傷雷遠的心,只好嘟唇歪首的左思索、右琢磨,俏模樣甚是可愛。
「別逗她了!我去拿掃帚把這里清理一下,你看著她別讓她踩到。出了事,我找你!」她交代雷遠。
他頑皮的立正敬禮,接受指令了。
當水藍清掃完一地的碎玻璃,才發覺雷遠正佇立水柔面前,手上拿著由碎片中拾撿起的照片,聚精會神的專注打量著,樣子是深思、沉吟、若有所感的。
「這相片中的人是誰?」他隨口問,瞅眼她。
「我姐姐水菱,紅菱的菱。」她淡淡的,將水柔站高的椅子放回梳妝台前。
「她現在——人呢?怎沒和你們住一起?」頭一次听她提起個家人,他頗意外。
「媽媽說,阿姨到天國和小天使作伴去了,因為他們很寂寞。」水柔細聲軟語的慢慢說。
「水柔的意思是她……」他錯愕不止,猶難置信。
「她死了!」水藍簡短的回答,語氣更淡了,顯然不願多談。但在她刻意回避他炯亮目光的注視下,另有份濃郁的悲愁悄悄自她眼底升起。
「你是說真的!?」他更驚愕了。這女孩看來相當年輕,頂多不過十八、九歲,又非瘦骨嶙峋的病弱樣,怎麼會……他愈費疑猜了。
「這事能開玩笑嗎?」她黯然神傷。
他相信了。望著相片,他再一次謹慎的觀望照片中人。她,水菱,留著一頭俏麗的短發,雙眼靈活慧黠,閃動淘氣的光芒,微揚的嘴角掛了個生動的微笑,性情想必是活潑、開朗、樂觀無慮!頰上還有兩個深陷的酒窩,使她那迷人的笑容顯得更加清雅,柔麗而美好。
不知怎的,他覺得這女孩有些熟悉,他是不是曾在某時某地見過她呢?但繼之一想,他又有點釋懷了。她們是姐妹,他長期與水藍相處,自然會對她感到眼熟,姐妹倆長得像並不足為奇,他有什麼好大驚小敝,心生疑竇的?他暗笑自己蠢的把相片擱回床頭矮櫃上,注意到另一副相框中,一對情意交篤的中年男女,諒必是她的父母吧!他如是認為,掉頭問她︰
「你父母呢?既然你姐姐都過世了,你為什麼不留在家里照顧雙親,反而搬出來和女兒單獨住?」
「如果你失去了雙親,又失去了唯一的姐姐,你不單獨一個人住,又能如何呢?」她蒼涼的反問,眼底流露的憂郁、蕭索更濃烈了。
「喂!你不會是告訴我,他們也……」雷遠詫異的叫,不會這麼巧,天下最悲慘的死別全叫她踫上了吧?
「你說得沒錯,早在我姐姐之前,他們已先一步過世了!」回憶往事,是她心上一條永難磨滅的傷痕,成串的淚不滴在面龐,而在心間,苦澀的滋味不是旁人能體會,深刻了解的。
「他們是怎麼……」
「車禍,」她平靜的開口,一種外表的平靜,假象的平靜。「在去機場的途中,被一輛酒醉駕駛的華車沖撞,當場死亡了!」從不曾向人輕易透露的過往,為何要說給他听呢?是她一時的心靈脆弱,渴望有人關懷分擔吧?
他起步走到她身邊,兩手搭在她肩上,水藍輕輕的抬起頭,目光與他的相遇了。他深幽的眸底是一片寧謐的溫柔,散發出醉人的光芒,他眼神中,只有安詳與沉靜,細膩與柔情,他望得她那麼深那麼深,使她滿眼滿心的愁悶哀悲,都逃不離他用心的捕捉,在他的眼光下無所循逃了!有好幾秒鐘的時刻,他們就這樣默靜的兩相對望,只以心與心的兩相交流。水柔怔怔的張著無邪的大眼望著媽媽和雷叔叔,見他們不說話,她也不敢出聲打擾,只懵懂的托起下巴,讓小狽熊依偎在懷里,無聊的枯坐著。
「說出來吧!水藍。別把心事藏在心中,讓我也一起分擔,好嗎?」他鼓勵的,企盼著進入她心靈世界,共擔喜怒悲歡。
她淒苦的搖了搖頭,神色黯郁,眸中掠過一抹淒惻哀絕的無望死寂,令他的心情也隨之跌入了無底深淵。
「都過去了,我不想提,你也不需要問。忘了它,當作沒听過這件事。」她怕開啟傷感的記憶之門。
「水藍,你在拒絕我的關心!你向來都是這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嗎?或是我獨得榮寵,這特殊待遇只專屬我一個人!」他微惱的心浮氣躁著,眉端緊緊的攢蹙揪結。
「別說了,我不想又以吵架收場!」她疲乏的揉弄眉心。暫拋這一切煩擾,她回到女兒身畔,柔婉的輕緩說︰「水柔,以後再要站高高拿東西時,就叫媽媽來知不知道?媽媽不希望你一不小心摔著了。來,你應該餓了,我們去吃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