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救了一人又怎樣,何況,要先救誰呢?沉思的眸瞥向他,她若有所求地想啟齒,但終究忍住。
「想我幫你?可以啊——」他看出她的心思,熱熱的鼻息靠近她,手順勢在她手腕處摩挲著,她如遭雷擊般的動也不敢動。
這個色膽包天的狂徒!昨夜強吻她就算了,現在大白天的,四周全是圍觀的人群,他竟然還……
使勁一掙,她投給他一個憤恨的眼神後,便往那對母女飛掠而去。
她知道,狂妄如他會緊迫在後的,這一點……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
☆☆☆
世間事總是那麼的不公平,它常常派下磨難,逼得人無路可走,只好險地求生或將自己賣給惡魔,直到惡魔遣人索求報償時,才明了自己做了什麼。
偏僻的巷弄底,跟在嚴是影身後的是緊追著她救走陳家大娘的厲重炎,慌亂失措的表情浮現在陳家大娘及其閨女身上;而她呢?仍是一臉平淡,像是她剛剛的舉動從沒有發生過似的,但厲重炎就是看見了,那浮在她眼中隱隱約約的關心。
他的晴兒沒變,冷漠的外表下其實依舊是昔日那脆弱又善良的姑娘。
「謝……謝你們。」陳家大娘擁緊仍瑟瑟發抖的女兒,驚懼的表情猶浮現臉上,顯示了方才發生的一切對她是多麼的震撼。
面前的這一男一女,氣質是同樣的冷漠及復雜,仿佛是被強迫分割的兩個半圓,但素衣女子臉上的疏離卻又明顯是針對男子而來。他與她皆不像壞人,但眉宇間給人的感覺卻也不是江湖上打抱不平的正義之士。
多奇怪的組合!但挽救了女兒一生幸福這事卻是事實。
「你們走吧!」掏出懷中荷囊,嚴是影數也不數地便將銀子全數遞上去,「離開這兒,另外找個地方落腳,別再讓方才那伙人找到。」
「這……」陳家大娘惶惑不安的,並沒有動手接過面前的錢袋。
「里面還有一張恆生銀樓的百兩銀票,足夠你們短時間的吃穿用度。」不善與人交際的她,在厲重炎似笑非笑的表情下,生澀地解釋著。
「不!不是的。」好心的姑娘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她冒著生命危險解救她們,她們又怎能再取走她身上的全部銀兩。陳家大娘拼命地搖著手,臉上掛著感激的微笑,「我不是嫌銀兩不夠,而是……而是你們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都無法還清了,怎麼可以再取走你的銀兩呢……不行的……」
「沒關系。」嚴是影側轉身,避開那惹得她心頭燥熱的深沉視線,同時拉住陳家大娘長了厚繭的手,將銀兩強制放進她的掌心;長繭的手心讓她停頓一下.有那麼一刻,她幾乎羨慕起那姑娘的好命,那雙長了繭的粗手,是一雙充滿慈愛之情的手啊,為了女兒,再苦再累也不怕。
「不,真的不行,我們不能拿。」陳家大娘堅持地拒絕。
沉默突然在四人之間蔓延,嚴是影開始覺得尷尬,她想再次將銀兩塞給陳家母女,又怕自己的好意再度讓人婉拒;平時便沉默慣了的她,又說不出什麼好听的話。微微地皺起秀眉,她看見那雙深眸正閃爍著挑釁的光芒,像在等待著她的反應;淡淡的羞惱躍上她心頭,她斜眼他一眼,沒想到卻換來他旁若無人的輕笑。
差點教他輕忽的態度給惹出火來的嚴是影,只好再度狠狠怒瞪笑不可抑的他。
「這樣好了,如果你不願意拿我的銀子是擔心影響了我,那就拿他的,如何?」笑啊!我看你能笑到幾時?
「這……」陳家大娘的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輪流移轉著。
「放心,他是個家財萬貫的二世子。」她以極度貶抑的方式說出。
二世子?厲重炎仰首大笑,老天,這話從她嘴里說出竟然像在形容蛆蟲一般,二世子2形容得真好。
亮目的粲笑轉成莞爾的曬笑,好一刻,陳家母女及嚴是影三人皆無言地盯著他,惟獨嚴是影的目光里摻雜著一絲復雜。
他深幽的眼盈滿笑意,緩緩地從袖子中抽出一張銀票及數片金葉子,眼神仍灼灼地注視著她。
「拿去吧,這是我家娘子的好意,你不要再拒絕,反正就如她說的,我是個家財萬貫的二世子。」
他加深笑意地看向她又惱又怒卻又拿他無可奈何的表情,帶笑的嘴角緩緩往上一揚,沒有預警地,他挪身將渾身僵硬的人兒摟回身側,不理會她怒焰焚燒的瞪視。
誰是你家娘子?她無聲地反駁他。
盛怒中的她美得嬌艷欲滴,舒朗的笑聲再度開心地傳出。他的晴兒……越來越有趣了。
「這……」看出了兩人之間的拉鋸戰,在男子的示意下,陳家大娘終是笑著接受,「謝謝你們。」
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厲重炎強摟住渾身僵硬的怒火美人,笑著和她們道別,然後便轉身打算離去。
「等一等!」像想起了什麼似的,陳家大娘急急地喚住他們,「我差點忘了,瞧我糊涂的。」
「還有事嗎?」厲重炎的鐵臂仍緊攬住嚴是影的縴腰,同時暗中施力與她的掙扎較勁。
「是這樣的,你們救了我與我家閨女,那施大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所以……所以你們若是無事,能不回鎮上便不要回去,這樣對你們比較好。」陳家大娘帶著歉意解釋,看他們的模樣,應該不是本地人才是,他們不會了解那施大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如果他們因為救了她與女兒而出了什麼事,那她的良心怎麼能安呢?
施大人?施大人……可是那個毒殺她風家數十條人命的冷血禽獸施行義?
猛然回身的嚴是影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字地問︰「施大人?他的名字是不是叫作施行義?」
「你認識他?」陳家大娘驚問。
緊咬著下唇,感覺到一絲腥甜的血氣正隨著血液流向她的四肢百骸,嚴是影目不轉楮地盯視著陳家大娘,直到陳家大娘點頭確認為止。
轉過身,陷人掌心的指尖刺破了柔女敕的皮膚,帶來一陣細細的刺痛,可她仍然捏緊拳頭,一步步像行尸走肉般的往前跨步,惟獨眸中燃燒的恨意泄露了心底的緒緒。
☆☆☆
荒涼的墳冢上,嚴是影無言地清除著四周蔓生的野草,冷冷的表情像冰霜似的覆在她清麗的蒼白面容上。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依戀的指尖痛苦地撫著墓碑上的墓志銘,她放任無邊無際的怨恨慢慢地滲透她痛苦地靈魂;思念就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割裂著她殘破不堪的心神,淺淺的、交錯繁雜的傷口不足以致命,但每一條傷疤所帶來的,都是徹頭徹尾的痛。
七年前,躲在簾後的她偷听到爹與娘憂心忡忡的對話,于是施行義這個讓她恨之人骨的名字便從此深植在她的內心里,不停地啃嚙著她。
爹……娘……您們知道女兒好想好想您們嗎?
姐姐……晴兒也好想你……
無聲地放任自己哭倒在涼涼的墓碑前,往事一幕幕的,像是無聲的戲劇般自她心底折磨地滑過;一直克制自己不要想起的,但沉甸甸的往事積壓在心里,只要一浮起,便是千行萬行淚。
爹、娘、姐姐……晴兒來看您們了,您們知道嗎……
無聲的淚水像涌泉似的,濕潤了干冷的墓碑,一顆顆的,像止不住的傷痛一樣,淒淒涼涼的,就像她這幾年來所過的生活。
爹、娘,晴兒真的好想您們,好想、好想!您們知道嗎?每年的這一天,是晴兒惟一允許自己流淚的日子,也惟有這一天,晴兒才是晴兒,而不是那冷冬中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