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我處理掉它嗎?」她與他猝然投來的眼神相對,絲毫不見膽怯之色。
「隨便你怎麼處理,就算你拿去喂路邊的野狗都行,就是不要再讓我見到它。」這該死的女人,的確有能力激起他的怒氣。
他不過是念她一副瘦弱的模樣,想借此照顧她的身子,沒想到她竟這麼不識好歹!
她究竟是怎麼搞的,難道她就不能像別的女人一樣,大露感激涕零的神情,並對他嬌嘆一番嗎?
莫非她真要以此突顯她的特別?
「好,我拿到陋巷給那些窮人,並告知這是郡王的賜予,他們定當感激不已。」
「隨便你!」他冷然的收回視線,一陣怒火在月復中狂燒,臉色更為陰驚嚇人。
她為他的冷漠氣惱,「我只是為了你的身子著想,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我亦發自同樣的想法,你卻不懂得!」
話諳一出,不止孟離霜愣住,連路繼堯也一陣諸愕。他已在不知不覺間關心起她的身子了?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我不是不會懂,只是你……未免過于迂回。」她懷疑他那樣的關懷有幾個人能理會,一般人莫不被他的冷漠給嚇跑。
「現在你懂了嗎?你可以乖乖地喝了嗎?」他逼問,語氣不見和緩,可他這番話卻似漾著蜜,甜進她的心坎里。
「我想與你一同喝。」她將盅蓋拿起,倒出一些在蓋上,再將那盅藥膳遞給他,目光飽含期待。
路繼堯默默無語,卻仰頭飲盡。
孟離霜喝著蓋上的湯,嘴邊泛起愉悅的笑意。
那沁甜的笑,幾乎是路繼堯所見過最為撼人心魂的。
他收回目光,心中嚴厲地斥責自己千萬不要被她無害的外表騙了,她會來到他身邊是另有目的的,雖然此刻她毫無作為,卻不代表她哪天不會背他而去,就像那個女人一樣……
懊死!不準想了。
用力放下藥膳,他拿起一旁的拭巾一抹唇,將之扔回桌案之後,他毫不留情地將她撤下,「你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孟離霜不解他倏生的寒厲因何而來,但她不敢多問,收拾好之後,她很快的退下。
路繼堯握緊拳頭。夢魘!梁姬的影子如鬼魅一般,緊緊地糾纏住他,即使他想遺忘,那段過去仍然如影隨行,他真的無法擺月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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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離霜回到漱風小築,將自己拋上床榻之後,便瞠著空洞的雙眼睨著上方,神思翩然遠離。
她在乎他,然而他呢?
他對她也有無以名狀的在乎嗎?
她感覺得出來他仍提防著她,由他倏然轉冷的態度,她可以根確定這件事。
她想起了梁姬。他們都以無形的魔爪對雙方長久地傷害,她的瘋癲未必是不好的,理智的人卻得背負過去的陰影。
她闔上雙眸,聆听自己深處的心音。這是為誰而悸動?是為那個陰鷙森冷的男人吧?她平靜的生命里已塞滿了他,她還可以不在乎他的冷漠嗎?而她若可以,這個「別人」可以嗎?
她的身子漸漸地起了變化,遲遲未來的月信說明了她近日來頗感不適的原因。
縴白的小手放在月復上,她閉上眼,清麗的容顏平靜而恬適。有一天,她會生下他的子息,延續她對這個男人的愛,她還可以對他有所猜忌嗎?
她應該要相信他吧?那段劍拔弩張的過去已經隨著時間而消逝了吧?她不應該再懷疑此刻的祥和只是風雨欲來的前兆。
喀嚓一聲,一根樹枝擊上窗子,窗戶被擊開,風不斷地吹進來。她睜開眼,看見地上的樹枝,于是起身走到個邊,驀然發現屋外站了一個人,而那人正是——
「牧人里?」
他一臉溫柔的笑意,風吹得他衣袂翻飛,瀟灑飄逸。他簡單地比了個手勢要她到屋外來,孟離霜會意,立刻出去與他漫步相談。
「你看來似乎過得不錯。」
「承蒙你的安排。你為何遲遲到現在才出現?」她不解他那陣子為何失蹤,而他的出現也教人措手不及。
「出了一點岔子,但終究過去了。」他笑笑地帶開這個話題,「上回我派來的人,他說你過得好,並不想走,這是真的嗎?」
「嗯……我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在宮中的莫半個年頭的日子,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但對于目前的生活,她很滿足。
「這樣我就放心了。」
孟離霜抬首睇著他,「我欠你一個承諾……」
「那個改日再說吧。」就曉得她還是這固執模樣。
「改日是指什麼時候?」她既然欠他,誓必相還。
「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你。」沒想到半年的時光仍沒洗掉她骨子里的執拗,唉……
「你這次入宮難道不是為了……」
「不是。你好好過生活,什麼都不要想了,我無意造成你的困擾。就這麼吧!我要走了。」
「你何時會讓我……」
「我說了,霜兒,我現在只想要你好好的過日子,若你真要還我一個承諾,就將這個視為我的要求吧!」
「不……」這壓根兒不是什麼報答。「你要走了?」這次他又會消失多久?
「嗯,不過不久之後我們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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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曜意國遣來的使者是皇太子,身份尊貴,因此接待的陣仗極為盛大。
「這次來的是皇太子?」
「是呀!不然你以為咱們這麼賣命是為了啥?」
「沒想到曜意國會對郡王如此重視。」
「對郡王重視是應該的,你不看看能將這塊荒蕪之地經營至今日這樣富足,需要多少的睿智、多大的才干方能造就,皇上豈可能不重視?而且咱們東凌地處敏感,多少異族虎視眈眈,曜意國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孟離霜無言,只希望這回的事情能和平收尾。
她看著那兩道緊閉的門,不知里頭的酒宴進行得如何,假如路繼堯仍然意氣用事,那這回可不像上次那樣容易解決,對方可是儲君,她料想,他應會斟酌情況。
門開了,她隨廊上的宦寺們下跪行禮。
兩人相談甚歡,所行之處甚至可听聞路繼堯難得的說笑聲。這皇太子是哪來的魔力,竟能影響路繼堯至此?
她悄然抬眼,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
莫非她眼花了?否則他怎可能出現在此?
牧人里是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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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與皇太子談得如何?」孟離霜小心翼翼地問。
路繼堯瞥著她,若有意似無意的觀察著她的反應,「與他談得如何,指的是我開心嗎?是,不可否認,他有舌燦蓮花的本事,和他能夠聊得暢然開懷,然而要問我有何看法,我覺得這一次對談根本沒說到重點。他很聰明,總是在我們快要踫觸到敏感話題時打住,適時地開放另一個話題。有何結論嗎?沒有,我們這一席酒宴上說的全是廢話。」
接著,他掐起她的下巴,冷冽地說︰「如何,你滿意了嗎?」
「我並沒探詢你隱私的意思。」她注視著他。
「可你卻付諸行動。」他挑起唇角,收了手,看見那道他施力的下顎已然泛紅。
「你不希望我探究是嗎?今後我不會再問。」她垂下眼臉,彎身欲退下。
「慢著,哪里去?」他鉗住她的柔荑,見著了她眸底的那抹受傷,但他刻意忽略。
「去你見不到的地方。」
「我有要你走了嗎?」
「你要我在這里礙你的眼嗎?」
路繼堯抿起唇,森寒冷卑的眼瞪著她的,「我可有說你礙著我了?少自作聰明了,女人。」
「你的說詞卻與你的表現背道而馳。」
「我曾說過,你的倔強是我最欣賞的一個地方。」他忽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