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王,大事不好了,桑園的梁妃娘娘企圖自縊!請郡王定奪!」
路繼堯瞬間臉色變得死白,在听聞這消息時完全沒心思隱藏真正的心緒,他這模樣被一旁的孟離霜毫無遺漏地看在眼里。
「阻止她,我不要她死!」他下令,一揮袖,神情冷冽地直往桑園而去。
頓時,孟離霜就這麼被他扔下。
「離霜姑娘……」黑衣人開口。
她點頭,說不上那一瞬間凝結于胸膛中的是什麼樣的感受。
「主子要我告訴你,不必再為他做什麼。」
「我不懂……」當初不是他將她安排進入這個地方,如今怎會一改初衷,要她什麼都別做?
「你只要照他的話做就是了。」仿佛早已猜到她會有此反應,黑衣人將主子交代的話一五一十地轉告。
「好。」她一口應允,「牧人里還有吩咐什麼嗎?」
「主子要我問你,你願不願意跟我走,離開這個地方?」
她明白牧人里的意思,他是遣手下來看看她在這里過得可好,倘若不,則會帶她遠離苦難。
可是,她想走嗎?
一離開,是不是會帶給牧人里麻煩?
不行,她不能增添他的煩惱。
「不,請轉告牧人里,說我在這里過得很好,我不想離開。」
「離霜姑娘,你不必顧忌太多……」主子將她的心思模得透徹,知道她必然會拒絕,于是他再次詢問。
「我真的很好,請以此轉告。你快離開吧,一會兒等郡王回來你就走不掉了,屆時我只怕保不了你。」
「好吧!」他看了她一眼,自懷中瑞出一支煙火,「這是主子要我交給你的,當你在危急的時候,只要將煙火點燃,必有人前來搭救。恕在下再次一問,你真的不想離開嗎?」
「是的。」她收下那支煙火,淡淡地笑道︰「知道有人如此關心我,我已經很開心了,我不想再多求什麼,現在的生活雖平淡,但非常充實,我過得很好,請他不必擔憂。」
「我明了了,離霜姑娘,請多保重。」
語畢,黑衣人按著傷處躍上屋檐,雙手朝孟離霜一揖,便迅速地離開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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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出那個小太監!否則當晚輪值的侍衛一律殺無赦!」穆承德在殿外聲色俱厲地呼道,派遣禁軍分散尋找。
孟離霜手上拿著奏摺,一邊看著他們嚴密的搜索行動,走進永和宮,看見路繼堯正陰沉著臉,端坐榻上一語不發。
「郡王,這是今日呈上的奏摺。」
「擺著吧。」
原來昨夜那個小太監也是牧人里派人假扮的,莫怪他會如此氣憤了。
她站立在側,不斷偷偷打量著他,臆測起他昨晚的一舉一動,見他那麼心急如焚的樣子,莫非那梁妃娘娘……
不!她做什麼這樣觀察他,他們兩人根本沒有一丁點關系,她一點兒介入他過去的資格也沒有,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一只巨掌倏地打斷她混亂的思緒。
「想什麼想得出神?」
「呃……」有如做了虧心事當場被人逮著,孟離霜臉頰一熱,感到窘迫不已,眸子一時不敢對上他的。
真羞人!她怎會這樣注意一個男人!
「我還是頭一回見你臉紅的模樣。」他笑了,忽地想起這並非頭一次,旖旎香艷的片段在他腦中掠過,猶記得當初她在他身下從忿然相拒到怯懦跟隨,羞澀的模樣足以令聖人傾倒。
「郡王不批示嗎?那……奴才先下去了。」瞥了奏摺一眼,她無措地扯著襟袖,只想速速離開。
「可以。」路繼堯抓住她的玉腕,灼灼地逼視著她,「先告訴我你在想什麼,你要到哪里去都隨你。」
「我……」她神情掙扎,嘴邊的話遲遲吐不出。
「莫非你在想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他咧嘴笑看她的無措慌亂,她惟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顯露出小女子的嬌態,他得好好欣賞。
「我並沒有——」急急駁斥,沒想到更顯欲蓋彌彰。
「那就告訴我,你這幾日來究竟在煩惱些什麼,老是見你失神抑郁,就連我的心情都會受影響。」
「你……你不會允許我探究的……」
隱約知道她想問何事,他眉宇間的笑意不著痕跡地斂去。他溫柔地觀著她,淡淡地道︰「你何不問問看再說,很多事在你真的付諸行動之前都是茫然未知的,莫非你就不去探究了嗎?」
「也許那些事是傷人的……」她緩緩道,並不想他勉強。
她曾經看過他徹夜在桑園外駐足,神色是多陰鷙冷澀,當時那雙一直在她心頭揮不去的森眸,似是載盡了無數相思。
她可以問嗎?有關桑園的事在宮中被禁于探究,他真能侃侃而談,毫無芥蒂?
「我知道你指的什麼,也知道那件事對我有多大的影響,我也許會告知你,但你不問出口,怎知答案如何?」
「我不想因為我的好奇而使你再度……受傷。」
路繼堯神色一凜。「受傷」兩個字仿佛魔鬼一般猖狂地嗤笑著他的膽小,笑他不敢回顧,笑他拋之不去,忘不了。
梁姬的身影日夜如鬼魅般地纏縛著他的心,難道他當真無法擺月兌了嗎?
他受夠了夜以繼日的折磨,受夠了這樣的苦惱,他想大聲嘶吼出他的不滿,想徹底遺忘,想痛痛快快地迎接未來。
然而怪異的,他卻只想找一個人傾吐,那個人……竟是眼前的她。
他知道她不會嗤笑他的不堪,不會輕蔑他的過往,撇開這些不談,他倒很想看看她面對這件事時會流露出怎樣的神態。
「告訴你,也許我會,但前提是要你問得出口,否則你永遠不會知道。我不確定還有沒有下一個人會讓我開口,但我確定的是,你若不問,終究它會像個謎一般,擱在那兒。」
孟離霜垂眸,沉思了好一會兒後,她抬首望著他,「告訴我吧,我想知道有關你的所有事情……有關桑園的過去。」
「你知道的,過去的事總是難以啟齒,我必須要壓抑心底的獸,才能平和的道出……給我一點時間
好半晌,碩大的宮中只彌漫著詭異的寧靜,再抬頭,他已平穩了心緒,將那道在他心中不斷腐敗的爛瘡徹底地揭開,讓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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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離霜知道,那不是任何人的錯。
他沒錯,梁姬沒錯,顧融也沒錯,他們只是為其所愛,三方都不顧一切,因而死傷慘烈。只能說際遇害人,倘若梁姬沒有那樣傾國的面貌,顧融能早些與她結為連理,或路繼堯沒有接受邢縣進獻的她,這一切皆會不同。
但是已然于事無補了。
那天的事,無論生死都付出了代價,誰還有資格責怪誰?
沒有,沒有人能。
明知道自己不能說什麼,也沒立場說什麼,那時她還是沉重地向他說了一句,「都忘了吧。」
嘴上說得更輕松,但她明白,這些事,他也許終有一天能遺忘,但對她而言猶如在心頭引起了紛亂的騷動,總是在午夜夢回時一再地憶起。
他那雙幽邃的眸、訴說往事的復雜表情、壓抑的緊握雙拳的模樣,都在這夜闌人靜的時刻一再侵擾。
盡避他自始至終從沒說過一個「愛」字,然而他的表現讓她深確明白,他愛梁姬,毋庸置疑。
好煩。
她躺在床上,心緒亂紛紛。她究竟犯了什麼病?何以心中總是像有顆石頭沉重地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呢?
也許,她不該問他那些事的。
第五章
「只要是曜意國的事必沒好事!」
「此話怎講?」
「你不知道嗎?咱們東凌郡在先王時被聖上封侯此地,但有一道不為人知的諭令——郡王此生不得踏入中土一步。這是恩賜嗎?讓郡王領著一塊荒蕪之地,爾後是生是死都由他自理,明為封王實為貶抑,這是變相的流放呀,你說這會兒曜意國派來的信使會有什麼好消息嗎?」穆承德在孟離霜耳邊吱吱喳喳,大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