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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娟園」里,沿著圍牆栽種的數百株聖誕紅全數盛開,聖誕節的腳步愈來愈近了。
往年,季璇會在聖誕節當天,邀請一大票同學來家里開一場聖誕派對,大伙一起瘋個痛快。這個慣例直到去年,因為母親病逝而暫停。
今年,她並不想再召集昔日的同窗好友,像以前一樣的過一個熱鬧繽紛的聖誕佳節。因為現在的她,已不知不覺的愛上了孤獨的滋味。常常,她可以一個人坐在房間的陽台上或母親房里的搖椅上,靜靜的沉思,就這麼坐上大半天。
聖誕節前夕,季璇收到了美玉、美琳及國森三兄妹寄來的賀卡,還有一張來自林麗蕙的問候與祝福。
這些親友的關懷和問候,溫暖了她孤寂的心。然而,諸多卡片之中,不見顏育奇的只字片語,她難掩心中那份悵然失落之感,一個人悄悄黯然神傷。
分手的這些日子以來,他過得好嗎?偶爾,是不是會想起我?或者,他早已經忘了我?這些問號在季璇回高雄之後,便時常浮現在她的心底和腦海里。
隨著聖誕佳節漸至,她心中的思念也更深了。
在聖誕節前一天,老天爺也許是不忍見季璇一個人孤獨的度過這個浪漫的節日,所以派來了一位意外的訪客。
「璇璇,有一位宋先生來找你。」陳嫂敲著季璇的房門喊道。
季璇正坐在房里那架名貴的鋼琴前面,彈奏一些零零落落,曲不成調的音符。
听見陳嫂的叫聲,她停下手指的動作。「請進!」
陳嫂開了門走進來。
季璇仍然坐在鋼琴前面,並未站起身,只轉過頭問她,「有事嗎?」
「璇璇,樓下有位自稱宋子平的先生來找你。」
「宋子平……」季璇想了一下,該不會是那位宋醫生吧?「他人在哪兒?」季璇合上琴蓋,站起身問道。
「在樓下大廳里。」
于是,季璇隨著陳嫂下樓去。
當她看見坐在客廳那組法國進口米白色真皮沙發上的人時,心里好生意外。
「宋醫生!是你呀!怎麼有空來呢?」季璇笑容可掬地走向他。
「很早就想來看看你了,只是抽不出時間,剛好這次聖誕節輪到三天假,所以就來!」宋子平站起身,露出靦腆的笑容。
陳嫂在一旁用頗富深意的眼神看著他倆的對談。
「陳嫂,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宋子平醫生。上次我車禍受傷,就是他幫我診治的。」
「宋醫生,你好。」陳嫂欠欠身,笑道。
「宋醫生,這是我們家的管家陳嫂。」
宋子平向陳嫂點點頭,「你好。」
季璇為他倆介紹完之後,便對陳嫂說︰「陳嫂,我帶宋醫生到屋外走走,麻煩你幫我煮一壺咖啡,送到院子里的咖啡雅座好嗎?」
「好的。我這就去煮。」陳嫂點了點頭,往廚房走去。
「宋醫生。你第一次來,我帶你到處看一看。」
宋子平隨著季璇走出客廳那扇檜木大門,在偌大的庭院里閑逛。
「我從來沒想過,你家是這麼寬敞、華麗……」來此之前,宋子平只知道季璇的家境不錯,卻沒想到是如此富有。
這座富麗堂皇的別墅,以及它豪華、氣派的裝潢、名貴的家具擺設……在在都顯示出別墅主人的權勢地位之不凡。
宋子平想追求季璇的心,不由得冷了些。他的家世雖然還算不錯,但比起季璇來,似乎又差了很多。
「這座別墅雖然寬敞,人口卻非常簡單。」季璇領著他沿著游泳池畔漫步。「這個家原本住了我、我媽,及陳伯、陳嫂四人。一年半前,我媽去世了,現在這間別墅只剩陳伯夫婦和我,三個人而已。」
季璇一臉平靜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憂傷,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也學會了收藏悲喜于心中。
「你父親呢?難道他不住在這里嗎?」宋子平不解地的月兌口而出。
「我父親只有偶爾才來,他另外有一個正式的家。」季璇毫無隱瞞的對他坦白道。
宋子平不是傻瓜也不是白痴,他當然明白季璇話中的意思。他有些歉然的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探詢你家的隱私的。」
「沒關系,這是事實。」
季璇並不在乎他會用什麼眼光來看她。她反而希望他會因此瞧不起她,不再理她。因為當宋子平真的依前些日子所言,到高雄來看她時,她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經過了那段痛徹心扉的感情創傷之後,她對愛情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甚至可以說是免疫了。她心里非常清楚,這一輩子,除了顏育奇,再也沒有人可以走進她的心中。
為了打破空氣間那股不自然的氣氛,宋子平轉移話題問道︰「這幢別墅為什麼要稱作‘明娟園’呢?」
「明娟是我母親的名字。這幢別墅是我父親送給我母親,謝謝她為我父親生下我這顆掌上明珠的禮物。所以這間別墅就取名為‘明娟園’。」
「听你這麼說,我可以感覺到,你父親和你母親一定深愛著對方。」
不知道為什麼,宋子平非但不覺得季璇的父母這份感情有何不該,還為他們這份深情而感動不已。
「我爸爸曾經跟我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便是太晚遇見我母親,而我母親生前也曾說過一句話──相見恨晚。」
走著走著,季璇與宋子平來到玻璃花房門口。
「好漂亮的花房啊!」他站在門口,看著里面各式各樣珍奇名貴的花朵,不禁贊嘆道。
「我母親生前非常愛花,這間花房是她的心血結晶。」季璇領著他走進花房瀏覽一圈。
最後,他們來到露天咖啡座。透明的玻璃圓桌上,早已擺放了一壺咖啡、兩瓶各放著糖和女乃精的小鞭子,及兩套法國進口的精致咖啡杯組。
季璇與宋子平對面而坐。她執起那壺猶冒著熱氣的咖啡,為宋子平倒了八分滿,也為自己倒了八分滿的黑色液體。
「糖和女乃精,請自便!」季璇將桌上那兩瓶罐子推至他面前。
宋子平各加了兩茶匙女乃精和糖之後,抬起頭問季璇︰「你呢?加多少?我幫你。」
「我不加,謝謝你!」季璇搖了搖頭。
宋子平愣了一下,不加糖也不加女乃精的咖啡要怎麼喝?既苦又澀的。
「你喝咖啡向來都不加糖和女乃精的嗎?」他好奇的問。
「不,」季璇搖了搖頭,「最近才這樣喝的。」
「是不是從彰化回來之後?」他拿起盤子上面那支二十K金的湯匙,攪拌杯子里的咖啡。
「嗯。」季璇點點頭表示承認。
然後,端起那杯苦澀的咖啡,輕啜了一口。
盡避已經極力掩飾,她眉峰間仍然不經意的蹙了一下。這些都盡收于宋子平的眼底。
「季璇,你何苦如此折磨自己呢?」見她這樣對待自己,連宋子平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你指的是什麼?」季璇仍然裝傻。
宋子平放下攪動咖啡的金湯匙,搖搖頭,嘆了口氣。
「你外表的傷雖然好了,心中的傷卻尚未痊愈。」
宋子平一語道破她努力偽裝的平靜外表,季璇臉上的血色剎那間完全褪盡。
「我說對了,是不是?」宋子平看見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她心底的傷想必是不輕,才會如此難以痊愈。
「宋醫生,你只是外科醫生,並不是心理醫生,你怎麼可以如此肯定的分析我心里的事呢?」
「在美國的時候,我曾經選修過兩年的心理學。還有,在醫院里,我是醫生,你是病人,你可以稱我宋醫生。現在出了醫院,我不是醫生,你也不是病人,你別再宋醫生長、宋醫生短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