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侍中——夏立商,是一個面寬額高、不苟言笑的清廉官吏。他前腳才剛剛跨出府邸,他的二女兒夏寧兒,使喚來貼身丫鬟替她更衣梳頭,把自己喬裝成一介書生,然後與喬裝成書懂的丫鬟,鬼鬼祟祟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夏寧兒是個長相標致、個性活潑的俏美人。
她有一對粗細適中的秀眉。一雙清澈、水靈靈的慧黠眼眸,小巧的鼻梁直又挺,唇瓣薄而紅潤。身子縴細而高挑.完全是人見人愛的典型俏佳人;她扮起書生來,更是十足十的像個風度翩翩、氣質文雅的白面書生。
她一溜出夏府,便打開折扇在胸前晃動,大搖大擺、抬頭挺胸地走到街上去;
一對美目四處流轉著。仿佛對這京城的繁華抱持永不泯滅的好奇心。
秋試剛過.京城原已繁華熱鬧的街道,因多了這批等著放榜的應試生走動,而顯得有些擁擠。
一些原本就無心仕途的富家子弟,早已迫不及待地涌上「煙翠樓」,不惜千金,只為一睹那素有「花仙子」之稱的藝伎——沈月容的花容月貌;而一些無千金隨身的平庸書生,多半也趁此機會穿梭于大街小巷。一覽京城的繁華景象。
只有李延晉那怪胎,此刻正在市集一角擺攤販售字畫.或者替人寫寫對聯。
誰說他不是怪胎呢?哪有人未放榜。就先認定自己是落第書生,開始籌備起回鄉的盤纏來?他這種未雨綢繆的心態,分明是缺乏自信心!
自信心?誰說他沒有∣在未見到那成千上萬的考生時,他的信心可滿得很呢!
算了,雖然自己飽讀詩書。縱有滿月復經綸、滿腔熱血,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得不先替自己的往後作打算。
都已經過了晌午,才賣出一張字畫、替人寫了兩副對聯,照這樣下去,別說盤纏籌不出來,恐怕會淪為露宿街頭、喝西北風的命運!
唉!他按捺不住滿心愁緒地軟了口氣。一張俊逸的臉孔垮了下來。
夏寧兒遠遠地便瞧見這賣字畫的書生,他高大、挺拔的偉岸身材吸引了她,更近一看。她整個人便愣住了好個濃眉大眼、英俊滿灑的美男子!臉部剛毅的輪廓.及眉宇間所散發出的一股咄咄逼人、令人屏息的傲氣,使她在不知不覺中逸喟出為嘆聲。她敢說,此人絕非一般的書生。他還是個武功底子不弱的家伙。
家伙?噢!又來了。
她爹不知警告過她多少遍,不可以用這種「不雅」的形容詞。即使對下人也不行,因那將有失她千金大小姐的身分!可她就是記得快,忘得也快。
不過這要怪,還是全得怪她的長相.誰教她長得如此美麗動人,再加上活潑可愛、平易近人。導致夏府的下人全拿她當作寶,而她也上下不分地與他們「混」在一塊兒,才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淨學一些亂七八槽的不雅之詞。
在意的是她老爹夏立商,她大小姐可不在意。話雖這麼說。她們不得不收斂、提防些。因為她老爹揚言。只要她再說一句她大小姐不該說的話。他使要將她關在夏家宗祠里,直到她完全忘了那些不雅之詞為止。
天知道夏寧兒有多麼害怕被「關」起來,那對生性好動的她而言,簡直是比死還難過的酷刑。
但她也不想和自己的雙胞胎姊姊——夏瑄兒一樣呀!瞧她終日擺著一張不苟言笑的臉;在下人面前,尤其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模樣,人人見到她就如見到鬼一樣唯恐閃躲不及。她那嚴肅冷例的面孔.甚至比她爹還更教人難以親近;那種百分之百的「千金」樣兒,夏寧兒可不喜歡,相信普天下也沒有人會喜歡。
有時夏寧兒會懷疑,為什麼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在性格方面會是天壤之別?
夏寧兒回神,好奇兼賞識地盯著李延晉瞧。她也知道自己如此注視他人,實在有失千金小姐的品德;但她就是忍不住,更何況她此刻身著男裝,怕什麼呢?
李延晉正悶得慌。霎時發現夏寧兒把自己當成珍禽異獸似的猛瞧。于是也不客氣地「放眼」過去,一瞬也不瞬地回看她.看得她臉紅心跳.羞赧得收回目光,呵!男人也會臉紅?他可是頭一回見著。
不過,這俊俏得過分的書生.細皮女敕肉的,看起來倒有幾分像個姑娘,這會兒臉一紅,更顯得不男不女,古怪且滑稽到了極點!
李延晉忍不住一陣好笑,惹得夏寧兒更加尷尬。
「你笑什麼?」她沒好氣地問。
這夏寧兒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李延晉便倏地停止笑意,然後睜大一雙炯炯黑眸注視她,表情顯得高深莫測。他懷疑她是個還沒長大的「小男人」,否則怎會有那細如姑娘家的柔美聲音?
夏寧兒咽了咽口水,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
「你——干嘛一直看著我?我有什麼地方不對嗎?」畢竟是個姑娘家。個性再活潑,總不及男人的豪放不羈;加上他灼熱目光的逼視,使她更顯得扭呢不安。
李延晉牽唇一笑,笑得魅力十足,聳了下肩。道︰「你適才下也如此盯著我看?」
夏寧兒暗暗呼了口氣。幸好不是女兒身被識破,否則這下可糗大了!她釋懷一笑,禮上一揖後,道︰「不知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李延晉拱了下手。「在下姓李名延晉,蘇州人氏。」目光仍忍不住停留在它的臉上,對她那張漂亮得過分的臉頗感好奇。
「蘇州?」夏寧兒孩子氣她笑起,闢中閃動著好奇得過分的光芒。「听說蘇州的姑娘個個都是傾城美女,真的嗎?」
李延晉模了模下顎,正經地道!「如果你是個姑娘.那麼蘇州的姑娘沒一個及得上你。」
夏寧兒挺直背脊,一張娟秀的臉漲得紅通通的。
李延晉又目二陣好笑這男人怎麼這麼容易臉紅?
「你又在笑什麼?」她嘟起俏唇。
「沒什麼。」他搖了下頭.止住笑意,問道!「我該如何稱呼你?」
她這才免除尷尬,彬彬有禮地道!「小弟姓夏單名凡,李兄直呼我姓名即可。
對了。李兄此次前來京城,想必也是應秋試而來,是不?」
李延晉挑高濃眉點頭。
夏寧兒邪邪一笑,為自己猜對這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而得意。她側臉湊向他,一副賊兮兮、想探人隱私的神情。
「有幾分把握?」
李延昔因她滑稽的舉動而愣了一下,縮著脖子,張大雙眼看他。「未放榜之前談把握,未免可笑。」
可笑?他說我可笑?夏寧兒窘兮兮地縮回自己的腦袋瓜,很不自然地模著她那張不安的臉。
李延晉挑眉,對這文弱、白皙得不男不女的夏寧兒很感興趣。他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女性化的男人。尤其是那孩子氣十足的動作,實在有趣,心中莫名地對她產生一絲好感。
「夏兄弟可也是前來參加秋試?」
「我——不是,小弟是本地人,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間,所以便上街來逛逛。對了,李兄,既然秋試結束,何不利用等放榜的這兩日四處走一走,干嘛守在此處賣字畫?」她那對盈盈流轉的胖子。在他攤子的字畫上轉著。
「我哪有那閑情逸致?我得掙點盤纏好回鄉。」他的語氣帶著感傷。
夏寧兒模了模鼻子。瞧他身著粗麻布衣,絕對是個貧窮書生;但他身上那股非凡的氣質及傲氣,使她有種預感——他肯定會飛黃騰達。她相信,百分之百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