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忡怔消逝于他眸間,他垂眸望她一瞬不瞬。然太過深沉的眸色卻讓人無法判別。
「別這樣嘛,無你陪我,這事可辦不了。」不想猜測他的心思,她撒嬌地拉著他的手走入一家名為「天衣坊」的絲綢店鋪。
一踏進店家,滿滿的人群又差點將他倆給擠出店外,好不容易有人抽空前來招呼。
「姑娘和這位……爺?」前來招呼的掌櫃周平這一聲「爺」,喊得有異,但隨即被笑容掩飾起。「需要什麼請盡避吩咐。」
眼下一笑,巫緋語將掌櫃的異樣看進眼里。「我要各種顏色的蠶絲衣,至于尺寸嘛……」她松開了握著他的手,向前跨一步于掌櫃面前轉了轉。「女子的尺寸,請依我的身形大一號、小一號來取樣。男子的尺寸,請依我家夫君的身形,同樣大一號與小一號都買。」這便是她要他陪同的目的之一。
幫男人賣衣衫?
天曉得她怎麼會答應族人如此無禮的要求。
想想,當時急著離開鬼族到外頭透透氣的她,就算天大不合理之事﹀她也會點頭如搗蒜地照單全收吧。
幸好,天可憐見,這容隱公子的身形既修長又挺拔,倒是替她解決了一樁難事。
「掌櫃的?」雙眼發直,一臉呆愣的掌櫃讓巫緋語不得不喚醒他。
「……」如夢初醒的周平不得不確認著。「姑娘的夫君是……」他的眼偷偷瞄了容隱公子一眼,一臉詫異。
「當然是他。」巫緋語拍拍容隱公子的肩,一臉得意。「我家夫君不多話,你別再意。」
「不……不、不……」周平這三聲「不」,說得結巴,卻只有容隱公子明白他的心情。「小的馬上為姑娘和爺準備去。」
「多謝。」巫緋語稱謝一聲,心里頭卻笑得開懷。
掌櫃手腳俐落,尺寸的拿捏也精準,沒一會兒工夫她要的蠶絲衣全備齊了,正等著她驗貨。
那一套泛著柔美絲光的蠶絲衣,輕薄透氣、色澤豐美,還真是人見人愛呢。
敝不得。
敝不得人人為它而瘋狂,怪不得族人為它而痴迷。
「不需看了,結賬吧。」巫緋語說得豪氣。「我相信天衣坊,也相信掌櫃。」她的眸有意無意地看了容隱公子一眼。
當然,他仍是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若非之前親耳听他開口說過話,她還真會認為他是個啞巴呢。
從未見過如此奉行「沉默是金」為金玉良言的男子了,能于此時遇見,倒也有趣。
「一共是七百兩,姑娘請過目。」
接過帳單的巫緋語瞧也不瞧一眼直接遞給容隱公子。「夫君,您瞧這價錢是否公道?」
這話,問得周平氣一喘,問得容隱公子眼一凝。
「夫君不說話,我便當作是公道了。」她將帳單遞還周平。「夫君要以銀票支付,還是用現銀?」她回頭問他,問得自然、問得理所當然。
這一問,問得周平氣更喘,問得容隱公子冷凝的眼漸露笑意。
原來如此。
容隱公子不發一語,伸手入懷取出一張千兩銀票交給周平。
「爺,這……」驚慌的周平不敢接過。
唇一彎,巫緋語徑自取餅銀票交給周平。「剩下的三百兩正好可買清茶泉酒。」她暗自盤算著。「如此一來,這清泉三絕可全買齊了。」她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精準了。「多謝夫君。」她笑彎的眉眼難掩欣喜。
千金散盡。
原本,他並不明白無物有缺的他,何以散盡千金?現下,他全懂了。
他鮮少觀己之未來,豈知近來天書所顯盡是關他之事,這讓他有些為難。
他並不喜知己之未來
未來己知,心境必受影響,思緒、行徑必受其擾。他不願如此,偏偏無法阻止。
轉過身去,他欲離開此擁擠之地,已讓她「利用殆盡」的他,目的已達的她,應已無所求。
「爺——」周平見狀追了出來。「爺請留步。」他必恭必敬地躬身而立。「本月坊里的帳冊正想送去給爺過目,爺能否于『玉饌樓』多待兩日?」
微偏過頭,他目光所尋竟非周平,而是她巫緋語。
他可是在征詢她之意?
這閃過的念頭讓巫緋語心中一怔。
這男子有時還是挺討人喜歡的。
面紗下的唇欲動,他的話卻已先她一步落了下來。
「轉告二當家,我要見他。」
第2章(1)
她立于牡丹花叢中,俏麗醒目的火紅身影幾乎奪走牡丹豐采,讓人忍不住回眸再三。
仰首就壺飲下幾口酒,她喝酒的模樣不似其他女子般羞澀,反而如同北方男子般豪邁、瀟灑。
「好酒。」就著掩面的紅紗拭去唇邊酒漬,巫緋語滿足地嘆口氣。
這酒,該如何形容好?
溫醇滑順、味香而甘,令人回味無窮啊。
要是族人也能釀出如此美酒,她便不需大老遠跑這一趟,也不需苦苦等候可「開溜」之機了。
忍不住地,她又仰首喝下幾口,個中美妙滋味,不足為外人道矣。
「這位小扮。」揚揚手中已空的酒壺,她招來伙計打酒。好不容易來此一趟,不一次喝過癮,那怎麼成?
「姑娘空月復飲酒恐傷身,是否要來些下酒菜?」伙計見桌上除了酒杯之外空無一物,好意提醒著。還不時偷偷地、小心翼翼地瞄了她幾眼。
據傳聞,她是爺的夫人。
這天大的消息來的突然,起初根本無人相信,畢竟爭著想坐這夫人之位的,多到可以排滿整條街了;更別說那些指月復為婚、媒妁之言、私下定情等等幾可亂真的傳聞是如何地煽動人心,百听「必」厭了。
也就是說,人人都想當「夫人」,卻無人成功過。
不知該說爺的眼界高,還是該說爺的定性好,有時街坊謠傳許多閨女對爺的「追夫」術,連他听了臉都紅了呢。
那這位姑娘呢?她是使了何種手段?又是如何追求到讓爺點頭的?
種種猜測讓巫緋語頓時成為清泉鎮上家喻戶曉之人,是否真是爺的夫人這一點似乎已不重要,如何成為爺的夫人這一點,方是眾人急欲探尋之道。
「我家夫君都點哪些下酒菜?」她開了口,不否認對容隱公子的好奇。
她不明白伙計流轉的心思為何,也不想多問,她只想弄清楚他這個人,也只想了解他一人而已。
其它的,與她何干?
「爺從不飲酒。」他驚訝的語得摧佛嘲笑巫緋語的無知。
連這件人人皆知的小事都不知曉之人,如何能是爺的夫人。
「是嗎?」巫緋語眸光一轉,望向遠處他所待的廂房窗上。「那人生豈不是少了點樂趣?」
如此美酒擺在眼前卻不為所動,真是暴殄天物啊。
「爺說,酒乃穿腸毒藥。」
「那開這間酒樓,專賣毒藥給他人的他豈不罪大惡極?」真不知曉整個清泉鎮上,他到底是幾家商行的主子?
「爺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爺說過的話,他可是奉為聖旨呢。
「說得好。」巫緋語揚唇笑了。「那這壞東西就由我來消滅吧。」她催促著伙計。「快拿酒來,至于下酒菜就上兩三道我家夫君常吃的菜吧。」只要有美酒,就算是普通菜肴也會跟著美味無比。
等待伙計之余,她開始細細打量起酒樓,方才只顧著品酒,現下方察覺此處之美。
朵朵手掌大的牡丹于園里恣意至綻放,講究的亭台建造,頗有詩意的拱橋與垂柳,小巧卻精致的花園圍籬,雖稱不上金碧輝煌,卻高雅不俗,深得她心。
遠處,帶著花香的涼風掃過湖面向她襲來,她仰首以對,讓風撫過她的頰、她的身,揚起她身上紗裙宛若天仙翩然落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