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向巫緋語的掌來得快,停得也快,只听見一聲悶哼,說大話的男子已倒地不起。
「喂,你——」另一名男話未盡,身子也軟下了。
睨了眼昏迷倒地的兩人,她揚手讓沾血的面紗落入火堆燒成灰燼,而後取出新的面紗覆面。
「我還真怕公子不來呢。」再開口時,她又是一口溫軟語調。「我正想夸贊公子那只剩三分力道的掌,威力不容小覷呢。」
幸好有那貪財之人,省去她耗費內力逼出胸口淤血。如此說來,那兩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蠱後巫緋語。」冰冰冷冷的語氣出自樹下陰影處,白瓷面具于月光下泛著金色絲光。
「正是。」巫緋語忍不住輕笑。「原本我還為了容隱公子是個啞巴而惋惜良久呢。」
他,終是開口對她說話了。
「姑娘下毒。」黑瞳淡掃過地上兩人。那泛黑的唇,任誰見了也能明白是怎麼回事。
「我下毒?」她可不這麼認為。「是他們自己來踫我的毒,我可什麼也沒做。」
這兩個不請自來的匪徒,一個伸手踫她掌上的毒,一個偷偷踫她背上的毒,這全是他們自己所作所為,她可是無辜得很。
逼後巫緋語渾身是毒。看來,傳聞不假。
「那麼在下也踫了姑娘腰上的毒了。」他眉輕蹙,怒意漸攏。
「我身上的毒可是會認人的。」她明白他之意。「公子當時是為了救我。心地善良之人是不會中毒的。」
心地善良?
他玩味著這話。這四字用在他身上,他可是頭一回听見。
難不成,就因誤認了他的心地善良,便大膽戲弄他?
那麼,她可是完全想錯了。
「還來。」他向她伸手,目光注視著她胸前白玉。
「公子在這樹下待多久了?」不理會他的話,現下的她只想先弄清楚她想知道的事。
他望她,不語;她也望他,不動。
要比耐性,她可不一定會輸。
「『姑娘言重了』。」與其說他先失去耐性,倒不如說他不願做此無謂的對峙。
他這麼一說,她便懂了。
只是詫異,他的到來她竟毫無所覺;也許訝異他的「靜觀其變」。
他還真是沉得住氣呢!
「公子的『出手相助』是否屈指可數?」她突然想弄明白他的無情只對她?或一視同仁?
若此,他先前對她的出手相救又是為何?
他未回話,掃過她面容的眼似乎嘲笑著她的多此一問。
明白現下的她是套不出任何話來了。「公子陪我去個地方辦件事,白玉指環立即完璧歸趙。」她斂下的眸閃過一絲狡詐。
「我可像是來討價還價?」他揚起的語調不似詢問。
「是不像。」巫緋語勾唇一笑,縴白的細指捻起胸前指環,不但未交還給他,反而收進衣襟里、抹胸內。「公子若不願陪同,可徑自動手取走衣內指環。」語畢還不忘向前兩步,讓他方便動手。
眸一抬,他冷眼望她,持扇的手指來回撫著扇柄,斟酌著下一步的行動。
第1章(2)
盯著他撫扇的手,巫緋語的心跳不爭氣地亂了。
倘若他真動手取回,她該如何是好。
無功而返。
心中想著這句話的他,眸中抹過嘲弄。
盡避來此之前他已知曉會是如此下場,他仍是為她走這一遭。只因浮現書冊那一句「出手傷人」說的,是他。
持扇的手緊了緊,他衣袖一震,轉身離開。
呼。暗自呼口氣的巫緋語偷偷拍了拍胸口。
「公子慢點。」雖是冷情了點,但正人君子的他挺討人喜歡的。「我來帶路。」她追了上去。
清泉鎮說大不大,卻是個奇特又富裕的城鎮。
鎮上居住之人清一色全是商人,從七八十歲的老翁至三四歲的稚童個個都有張生意嘴、有顆生意腦,秤斤論兩、自我吹捧的功夫可是一點也不含糊。
放眼望去,商家林立,但除了客棧、酒劉與煙花樓之外,這城鎮其實只賣三種東西——清茶、泉酒和蠶絲衣。
這三種東西又被稱為「三絕」——絕品、絕妙、絕色。可說是清泉出產,有口皆碑。
只要將這「三絕」運至外地販賣,包準讓人搶破頭、包準讓價格翻了又翻。這穩賺不賠的生意,怪不得讓人人臉上全掛滿了笑,不論是買主或賣方。
一踏入清泉地界,巫緋語的腳步便被迫放緩。
女子蒙面行走江湖本習以為常,但在清泉鎮卻特別引人注目,只因那是鎮上花娘特有的裝扮。
花娘蒙面于街道上行走,屬意之客于她跟前站定,一兩可窺其貌,三兩可邀其共飲,至于進一步的風流韻事全屬兩人間的私下交易,沒個準。
「讓開!」巫緋語面紗下的唇漸漸凝上寒霜,這已不知是她說的第幾回讓開了。
有些男人長眼,一見苗頭不對便識趣地另尋他人,偏偏有些男人仗著自己錢多到可以砸死人,誤以為一兩人家看不上眼,十兩都拿出來了卻只得了「讓開」二字,惱羞成怒之余,風度盡失了。
手一抓,他就想直街扯去巫緋語臉上面紗,打算不論美丑當眾羞辱她一番。
側身一退,她已閃至容隱公子身前,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就這麼恰恰好靠上他直挺的胸膛,隨風揚起的馨香沾染他一身。
一不做二不休,既已靠上他的身,干脆手也環上他的腰好了。
腦中如此思量之際,她的手可慢不了多少。
如她所料,得到他賞的一記冷眼,而她及時伸出的手成功地阻擋了他欲退離的身。
這總是離她五步而行的男子,是謹遵男女授受不親的謙謙君子?抑或只是怕她一身的毒而敬而遠之?
半啟朱唇的她未將腦中所思化作言語,吐出口說的又是另一件事。「夫君不喜他人見我容顏,見之殺之。如今有人自尋死路,夫君說該如何是好?」仰首望他,她如願于他眼底瞧見那抹過的訝然。不待他回應,他緩緩回眸,目光掃過那財大氣粗的魯男子「他行為雖無禮卻未如願,依我看,挖了他的雙眼以示懲罰便罷,夫君意下如何?」
容隱公子的唇微微動了下,似笑非笑的模樣讓巫緋語玩心大起。
「不好。」她否決了自己之意。「我看還是剁了他雙手好了,免得有其他女子遭殃,還是……砍了他雙腿好了,讓他永遠也出不了門才好。」
「別想嚇唬我,少爺我可不是讓人嚇大的!」魯男子羞惱地嗆著。
「好耳熟的話呀。」巫緋語軟聲笑著,故意不看男子。「上回兒好似也有人這麼說過,結果那人莫名其妙地舌頭落了地,哇哇地吐了幾口血暈了過去,還不知是死是活呢!」
魯男子聞言不自覺地朝後退開兩步。
伸手入懷,她取出一把雕工精巧的鋒利匕首。「那血還留在匕首上未試淨呢,干脆待會兒再一並擦拭好了。」她半轉過身子,抽出的匕首銀光閃閃。
哪還有那人的蹤影?
不僅如此,她和容隱公子十步之內皆無人敢靠近,更別說不長眼的尋芳客了。
滿意地收回匕首,她放開環腰的手,改攬上他手臂。「原來這路是如此寬敞好走啊。」白女敕柔荑緊了緊,不讓他將手抽離。
這男子啊……巫緋語心下一嘆。
別的男子總是眼巴巴地想見她一見、想模她一模、想同她說說話、想從她身上沾點便宜,偏偏他不興這一套,不但想離她遠遠的,連她對他的故意招惹、故意貼近、故意觸踫,他皆避之唯恐不及。
可惜啊,她巫緋語偏偏喜歡違逆之人。愈是不順著她、愈是不由著她的,她便愈愛逗他。
「你若甩開我的手,我可是會公然在大街上吻你的。」她傾身向他,壓著他手臂、貼著他耳朵說的是威脅,也似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