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開。」揚月摀著耳。
「姍姍,」他扯下面罩,一張蒼老的面孔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你看看我,我是你德叔啊!妳看看,妳看看我呀!」
揚月哭出聲,拉著緋丹,「緋丹姊……叫他走開……緋丹姊……」
「小月。」緋丹將她拉至身後。
「姍姍。」他仍想上前。
「夠了,二叔。」一把閃爍寒光的劍指向他。
萬德僵直地轉頭,「你……」
「二叔,你應該不會是這種年齡吧?」揚日冷笑著。
「你……你叫我……」
「二叔。」揚日仍保持笑容,劍就這樣刺入萬德的胸膛。
「揚日!」緋丹低吼。
「我是奉天磊沒錯。二叔,托你的福啊!」他將劍緩緩拔出,帶血的劍尖指向萬德的臉,「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劍劃破了萬德蒼老的臉,「你這副皮相,該不會是因為愧疚吧?殺了自己兄弟的滋味如何?」
「揚日,你怎麼了?」緋丹大吼。
萬德摀著血如泉涌的傷口,使不出半絲力,手腳僵直,揚日的笑臉映在他眼中,仿佛見到了臨死前的奉家人……
「我最親愛的六位叔叔,沒有漏掉一個。」他的劍滑到萬德喉間,輕輕劃動。
萬德閉上眼。
天意啊,當日他答應放過奉崇威的妻子與兒子,卻又懼怕日後惹上禍端,便在殺了奉崇威之後,又殺了他的妻兒,以為從此無憂,誰知他卻日夜被當年的罪惡所困擾,四十來歲便已蒼老不堪,如果不是秋娘的大仇未報,他早已不在人世了……這都是報應啊!
秋娘……你的仇已報了……萬德浴血的身軀倒下。
「再見了,二叔。」揚日再次將劍深深地刺入他的身體。
「揚日。」緋丹流出眼淚。
揚日將劍拔出,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格外顯眼,他手中的劍仍滴著血……
*****
她跌跌撞撞地跑入大廳。
娘又打她,好痛啊!可她不怕痛,也不怪娘,娘只有在哭的時候才會打她,但娘看見爹就不哭了……她不想娘哭,只好來找爹。
「爹--」
罷跨入大廳,還來不及反應,人便騰空而起,「爹--」
她尖叫一聲,爹……將她提在面前,她緊閉上眼,緊抓著爹的前襟。
「武明,拿女兒擋劍?」耳邊響起陌生的聲音。
武明輕哼一聲,使勁一扯,將她扔在地上。
她的額頭撞上桌角後,跌在地上……好痛……她咬著唇不敢哭,哭了爹會像以前一樣打她……伸手一模……是血,她驚恐地抬眼。
爹已經倒在地上,背對著她的白衣人的劍就這樣刺了進去。
她張大嘴,卻怎麼也喊不出聲來。
他手上的劍仍滴著血,緩緩轉身……他……在笑……他看到她了……她緊緊縮在桌邊,他看向她,手中的劍揚起……她昏厥了過去。
醒來……刺鼻的血腥味讓她的胃劇烈地翻攪,她揉揉眼,額角仍隱隱作痛,看向大廳--
屋子怎麼變得……
「娘!」她看到了倒于爹身邊的娘,她爬了過去。
「娘!」她抓著娘的手,「你睡了嗎?娘。」她用力地搖著娘的身體。
「娘,娘,你不要睡了,娘……」她哭喊著。手上傳來濕濡感,她將手攤乎--又是血……
她站起身,向後院跑去。
「王伯,娘在流血……王伯,王……」
她呆住了。
滿園子的……血……尸體……
「啊……」她尖叫著,跨過一個又一個的尸體,沖向門口。
滿身是血的她跑入一座破廟,被人當成了瘋子。
「你怎麼了?」一個全身污黑的小男孩走到她身邊。
「我……」她啞然,再次陷入黑暗。
以後的兩年,她麻木地跟著兩位小乞兒在街上乞討,直到再次遇見那個白衣少年,那一晚的情景再次浮現在腦海……就是這個人……就是他……
「你叫揚月。」他唇角含笑。
「揚月……」
「對,」他唇角仍含笑,「我是你大哥。」
「大哥?」
「大哥。」
「大哥心里可有揚月?」
「我現在很幸福啊!」
「我不會離開風間門的!」
「大哥在哪兒,揚月便在哪兒!」
「只要大哥不討厭揚月,揚月會一直跟著大哥!」
大哥……大哥……
是大哥啊……
為什麼是大哥……
「小月。」揚日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水,輕喚著她的名字。
「大哥……」她喃喃開口。
左蒼南坐于床沿,深深地看著她蒼白的臉。她……已經知道了……
明知這是遲早的事……但她現在在想什麼呢?一定很難受吧!他輕輕撫過她異常冰冷且蒼白的唇。
「大哥……是……真的嗎?」揚日看向他。
他點頭。
揚日閉上眼,出門去。
緋丹無言地看著左蒼南輕撫著揚月的臉,深吸口氣,示意大家出去。
「緋丹姊……」紅菱在關上門時開口。
「不要問。」她冷冷地打斷紅菱,轉身消失于園中。
*****
房內--
第一次懷疑自己的做法是錯還是對。若不是他,她今日是不會如此痛苦的。
是他自私啊!帶她入谷,喜歡她,一切全憑自己的喜好。他是該死的,不是嗎?
若說揚月的生命中,誰能讓她生不如死--那人便是他。而他,也這樣做了。說不想見她痛苦、不想見她流淚,卻一直讓她痛苦,讓她流淚。
他真是該死!明知她會受傷、會難過,明知他應該一開始就遠離她,卻仍是將她向自己拉近,獨佔了她這麼久,他該滿足了。
早就該放手了,即使他從很早以前就想和她過一輩子。
左蒼南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秀氣的眉,滑至她緊閉的雙目。緩緩地,他俯,覆住她泛白的唇。
「大……哥……」
「我在。」他溫暖著她冰冷的唇瓣。
「大哥……」淚自她眼角淌下,長長的睫毛揚動。
他沒有離開她的唇,看入她緩緩睜開的眼中。
盈盈大眼中淨是濃濃的悲哀,他的心刺痛起來。
揚月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心口滿是哀傷,雙眼再度合上。
「大哥……」她置于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左蒼南輕輕嘆息,將她的手包入掌中。
「不要……叫醒我,好嗎?」破碎的聲音出自她蒼白的唇間。
「好。」他再次含住她的唇,溫柔地承諾。
相握的十指交纏,淚卻不斷地自她眼角流出,所有的回憶像沉入水中一樣,飄散得……無影無蹤……只除了……
當日在林中,她所看到的那個如天神般的男子。
唇上,他的唇上溫暖,逐漸傳入她冰冷的心。
左蒼南微微抽離自己的唇,突然失去溫度讓她皺了皺眉,睜眼看他。他溫柔地替她擦淚,手合上她的眼,她再次陷入黑暗,被熟悉的溫暖和氣息所包圍。
她知道……他將她抱在懷中……他溫柔如常的動作一直打動著她的心,她的手緊握成拳……
以前的種種……只是一場夢啊……
「小月。」他嘆息,唇印在她額角的疤痕上,擁著她身軀的手漸漸運功,熱氣將她包圍,她的意識開始朦朧……
「小月。」他吻她。
她的意識已模糊,唯一能感應到的便是他的吻……
或許……這一切只是一場噩夢……或許……她醒來後一切又如以前……
或許……
她將手放在他手中,緩緩睡去。
第十章
雪白縴細的手指輕輕劃過陳舊的大門,劃過大門上的官府封條--
大門上的門神畫像早巳不見,而門口上方那「武府」的區額也不見蹤影。門縫長出了草,門角上結了蜘蛛網,門前的台階縫里生滿了野草,而門前的石獅,也只剩下一只,倒在地上。
這……是她的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