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趕的福安卻望著萬十八,動也不動。
他並非未听見太後之命,也非被嚇得腿軟起不了身,他是不能離開啊。
堂玄陪皇上上朝去了,堂紅去整理大納言的隨身物品,只剩他一人陪著大納言,他怎敢隨意離開她身邊。
「大膽福安!」太後的語氣更加嚴厲了。「別以為有皇上替你撐腰,哀家便動不了你。」
萬十八暗自用手肘頂了頂福安,要他退下。
今日前來的太後意圖不明、口氣不善,能減少一人受害是一人,犯不著全為了她而受累。
偷偷覷了一臉鎮定的萬十八一眼,福安妥協了。「福安不敢,福安這就退下。」他願意退下全是為了找人通報皇上去,絕非屈服于太後之威呀。
寢宮里只剩下太後與萬十八時,太後特地起身繞著跪于地的萬十八看了一圈。
「論身形樣貌,妳確實有迷惑人心的本錢,但皇上並非普通男子。」她站在萬十八身前低頭望她。「說,妳耍了什麼卑鄙手段,讓皇上如此迷戀于你?」
「十八不敢耍手段。」她不明白眼前的太後為何如此咄咄逼人,她理當與太後無冤無仇才是。「十八只是一心愛著皇上而已。」
「賤人!」隨著這一聲賤人之後是「啪」的巴掌聲,不及防備的萬十八被打得跌坐于地,臉上那火辣辣的疼勝過咬破的唇。
「太後?」一抬眼,一陣煙霧當頭罩下,鼻端嗅入的過濃花香味讓萬十八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這是妳自找的。」太後的聲音變了,不再是方才那略帶沙啞的嗓音,而是清脆的女音。「平時受盡皇上寵信的妳,為何不乖乖當妳的大納言?為何要來搶走我的皇上?為何要害我被趕出宮去?」她咬牙說著,臉上的恨意扭曲了她的五官。
「我絕不原諒妳。」待在皇上身邊多年的她,到頭來得到的竟是一場空。「我要讓皇上後悔選了妳,我要讓妳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悔恨一輩子。」她取出懷中所藏的小木盒,將里頭黑黑的一團東西塞進萬十八嘴里,口中念念有詞。
突然間,萬十八蹙起眉頭,看似痛苦地申吟著。
太後見狀,忙取出巴掌大的手鈴,鈴鈴地用力搖著。「別抵抗,賤人。妳斗不過我的。」若這把戲真如同教她的「那個人」所說那般厲害的話,她這仇是報定了。
伸手按壓著有些浮起的假面皮,太後唇邊的笑顯得恐怖且陰狠。
「我說過了,這是妳自找的。」她將一把小巧鋒利的匕首放入萬十八懷里,笑得得意。「要怪,就怪成為皇上的妃、皇上的人的妳自己吧。」
第8章(1)
「十八。」自大殿沖回「青龍苑」的皇上,喚得急切。
埃侍官派人前來通報之事讓他返回青龍苑的步伐不斷地加快,最後甚至施展輕功與堂玄兩人于宮內飛竄,嚇壞了宮里的女官與侍官。
唉跨進門,皇上匆忙的身影未讓人看清,有著修長手指的手已握上萬十八的肩。
「皇上。」皇上的急切讓萬十八心中一暖,她伸手覆上他的手。「十八沒事。」她望進他瞳眸的眼蓄滿柔情。
他對她的珍視,她懂。
倘若今日的她未先見過太後,她不會明白皇上怎會將太後軟禁于偏遠的「西霞宮」,不僅不讓太後出宮一步,亦幾乎不曾去探望太後。
但現下的她,明白了。
那糾結于太後眼底的恨,任誰見了皆會感到害怕吧。
「太後說了什麼?」見她安然無恙,皇上松了口氣,但太後進宮的意圖令他掛心。
「無朕允許,母後不許踏出西霞宮一步。」十多年前他對她如此下令。
「皇上要軟禁哀家?」太後望著皇上不敢相信耳中所聞。
「是。」
「倘若哀家不從呢?」太後試探著。
「兒臣將下旨,斬立決。」皇上答得毫不遲疑。
「皇上以為哀家怕死?」
「不怕。但母後娘家一百五十人口會怕。」皇上唇邊掛著的是嗜血般的笑容。
「皇上在威脅哀家?」太後讓他唇邊的笑駭住。即使嘴上這麼說,但她明白這一仗,她輸了。
「不,兒臣只是提醒母後,即使雙手沾滿鮮血,兒臣也絕不讓悲劇重演。」
「太後恭賀皇上納了妃。」
萬十八望著隱忍怒氣的皇上,時至今日,她仍不敢相信自己已是皇上的人。盡避太後的恭賀只是辱罵而已,但她並不在意,只覺幸福。
「還有呢?」他絕不相信手持著令牌硬闖、放著一百五十條人命不顧也要入宮的太後只為了恭賀他。
況且,還特地選他上朝、不在寢宮之時。
「沒了。」扣除那些難听的話之外,太後的確沒再說什麼。只是……
只是她不明白,每當她回想與太後間的對話時,總覺得似乎漏了什麼、忘了什麼,卻偏偏記不起來。
「真的沒了?」他沒漏看她美麗臉龐上的困惑。
萬十八蹙攏娥眉。「十八似乎有件重要的事要對皇上說。卻記不起來」為此,她已懊惱許久。
伸手撫上她的額。「既然記不得,便不是什麼重要之事,無須煩心。記起時再告訴朕即可。」
皇上這一個「朕」字甫听進萬十八耳中,一陣冷寒立即從她腳底竄至腦門,腦中一片空白。
她仰首望著皇上,水靈的瞳眸不再,反而呈現死寂之色,看得皇上臉色大變。
「十八?」他晃了晃她的肩。「怎麼了?」
皇上的呼喚並未得到她的回應,只見她緩緩舉手探入懷中,握上了那柄藏在懷里的匕首。
不!萬十八用力大喊著,卻完全听不見自己的聲音。
怎會如此?!
她驚慌地想朝後退離皇上,不料身子卻動不了,她的腳根本移不了一分一毫。
不可以!她對自己命令著。
命令自己不可握緊匕首、不可抽出匕首、不可對皇上揮刀相向。無奈,她對自己的身子竟然一點也作不了主!
「離……開……走……」她扯破嗓子的奮力嘶吼竟只換來斷斷續續蚊蚋般的聲音。
「妳說什麼?」憂心的皇上將她拉向自己,想听得清楚些。
「不要!」一聲尖叫後,萬十八的雙手動了。
她的左手抵上了皇上胸膛,將皇上推開;她的右手自懷里抽了出來,向皇上刺去。
嘶一聲,匕首劃過皇上的衣袖,劃出一道裂痕。
嗯一聲,摔跌于地的萬十八渾身抖得不象話。
「十八!」
「皇上。」堂玄跨一步擋在皇上身前。「不可靠近。」大納言出事了。
「怎麼回……」皇上的話未完,坐在地上的萬十八突然跳了起來,沖向皇上。
「殺了……」她雙手握著匕首,亂無章法地向皇上砍去。「殺了你!」
她空洞的眼神依舊,卻不斷淌下淚來;她握著匕首的右手揮得用力,左手也擋得吃力。
此時她的四肢如同讓人綁上繩索般地操控著,卻仍固執地想反抗,不願屈服。
急忙拉著皇上往旁一躍,堂玄看向堂紅,以眼神示意。
「別動。」皇上開口制止,雙眸緊緊地鎖著她。「會傷了她的。」他明白堂玄與堂紅想擒下她。
「皇上,再這樣下去大納言會傷了自己的。」堂紅觀察著大納言,那胡亂揮舞的匕首嚇得她都冒汗了。
不料堂紅的話聲方落,那以怪異的姿態握著匕首的萬十八突然將匕首往自己的胸口刺下……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也不清楚在她身上究竟出了什麼事,要她傷害皇上,她做不到!
皇上不能死,絕對不可以,但她可以。
如此不听使喚的身子留著,只會傷了皇上、害了皇上,並陷她于萬劫不復之地,永世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