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童年時期一場悲慘的家庭變故,卻讓她個性怪異了十來年,沒什麼人懂得該如何與她相處,就連她的名醫父親黃穎德,也只是一徑地嬌寵她這個獨生女,卻怎麼也找不到解開她心結的良方。
黃穎德頂著烈日站在自家花園中,遠遠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老邁的臉上有說不出的心痛。
有時候,黃穎德在行醫救人之際,也會忍不住問自己︰在急診室那樣一個生死存亡的戰場上,他都能救活無數生命,為什麼偏偏救不活自己尋死輕生的妻子?又為什麼治愈不了愛女的怪疾?
他與深愛的音樂家妻子--杜韻蕾,原本有個人人稱羨的美滿家庭,年輕俊杰與美貌才女的結合,在當年不知道羨煞多少人!
偏偏老天爺沒有顧念他行醫的善行,反而開了他們家一個天大的玩笑,活生生結束了屬于他的幸福,徒留一個遺憾。
長期投入急診室的工作,讓黃穎德不知不覺間忽略了心思善感的妻子,也忘了身為丈夫及父親對于家庭的責任。
做為一個音樂家,杜韻蕾比一般女人更需要丈夫的呵護與疼愛,尤其是在生下獨生女黃鶯之後,漫天席卷而來的憂郁,更是讓杜韻蕾疲于照顧年幼的女兒,更怠忽了音樂家的工作。
長期累積下來的壓力,加上丈夫因為忙于工作而忽略家庭,讓杜韻蕾深感無助之余,選擇在幼女面前跳樓自盡,除了留給黃穎德一輩子無法彌補的遺憾,也造成了黃鶯難以愈合的傷口。
目睹母親穿著醫師袍,從十二樓高的住宅一躍而下,年僅八歲的小黃鶯像是嚇丟了魂,幾乎有一整年的時間不敢站立在高樓上,也常會在睡夢中哭喊著醒來;更嚴重的是,黃鶯因為這場變故性情大變,不輕易與人開口說話,即便是對自己的父親,態度也是忽冷忽熱的。
黃穎德為了治療女兒的心理創傷,除了商請醫界同行進行診療,也帶著女兒另覓一處幽靜的住所,位于郊區山上的兩層樓日式公寓,成了他們父女倆從此相依為命的安身之所。
因為這段童年的悲慘回憶,黃鶯從小就是待人冷淡的怪胎。
除了母親生前最愛的音樂,她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黃穎德基于補償心理,也基于愛女心切,早早安排了個性孤僻的黃鶯進入音樂班,免去制式教育中繁雜的瑣事,讓她一路學習音樂及至大學畢業。
黃鶯也的確有天分,在音樂方面的造詣很高,舉凡鋼琴、長笛、黑管、大提琴,都拿了很好的分數。除了古典音樂,黃鶯也彈得一手好爵士,屢屢讓學校的老師與同學驚艷不已。
黃鶯尤其喜歡動手譜曲,雖然她不開口唱歌,卻喜歡編曲。
早在高二那一年,黃鶯的作品便被學校老師錄制成試听帶,推薦到相熟的唱片公司。無心插柳之下,譜曲竟然就此成了她在課業之余的另一項副業。
柄內樂壇上好些賣座的音樂,都是出于黃鶯之手。
只是黃鶯天生不愛與人交際,更不愛受人注目,因此成了樂壇中最神秘的歌曲創作者。能夠與她接觸的,也唯有唱片公司的詞曲創作總監——白幸雄。
「鶯鶯,今天天氣不錯,陪爸爸出去散散步好不好?」黃穎德站在房門口,一臉期盼地望著女兒。
黃鶯取下耳機,淡淡地看了父親一眼,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率先下了樓。
黃家的老公寓,位于陽明山某處清幽的社區里,避開了國家公園附近的觀光人潮,平日頗是清幽安靜。
棒了一條巷子,就是一整片的白樺樹林,黃穎德最愛與女兒在此散步。
一向不與父親多話,總是安安靜靜地沉浸在音樂中的黃鶯,也只有在與父親一同散步時,會勾挽著父親的手臂,表現出小女兒的樣子。
平時黃穎德忙著工作時,黃鶯多半與父親隔著一段很遠的距離。
直到現在,黃鶯還深刻地記得,母親穿著父親的醫師袍從高樓一躍而下之前,淒惻地對她微微一笑,殷殷叮囑著︰「我的女兒啊!要記住媽媽一句話︰將來長大後嫁給怎麼樣的人都好,就是不要嫁給醫生,尤其是一個極有醫德的好醫生!即便你們將來再怎麼相愛,終究也敵不過一個好醫生的天職!」
黃鶯是否將母親的死歸罪于父親?歸罪于一個好醫生的天職?沒有人可以給出答案。
眾人只知道,黃鶯個性怪異、害怕高樓,同時極為厭惡穿著白袍的醫生。即便是她的父親也一樣。
為了不觸犯她的禁忌,黃穎德亦從不穿著白袍在她面前出現。
只是誰也料不到,黃鶯的生命中即將出現一個領了天命,前來救贖她的白袍天使。
第二章
一向深居簡出的黃鶯,拗不過白幸雄死纏爛打的邀約,終于破天荒地答應出席一場音樂會。
那是一場為自閉兒及遲緩兒所舉辦的募款音樂會,除了廣邀樂壇人士,也邀請了不少醫界人士共襄盛舉。
白幸雄是這場音樂會的策劃總監,一手包辦了大小雜事,也包括受邀名單的擬定。而一向被白幸雄視為樂壇才女的黃鶯,自然是他力邀的對象之一。
在樂壇里,人稱小幸的白幸雄,是個可愛又精明的男同志,不但本身音樂造詣一流,美感絕佳,更擁有高度敏感的觀察力。
合作這麼多年以來,黃鶯只有在白幸雄身邊時能感到輕松自在,兩人算是默契良好的同事,小幸也是黃鶯少數好友的其中之一。
在醫界頗富盛名的黃穎德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雖然他的專長不在兒童身心發展這一門科目,但是以他在醫界的影響力,主辦單位之一的「關懷兒童身心發展協會」,希冀以他豐富的人脈吸引更多醫生投入此次活動,並且也仰賴這群醫生的專業素養及社會地位,在為這次的活動取得公信力之余,也能吸引社會大眾更多的注目與關心。
可惜黃穎德因為生性低調,加上授課繁忙,只答應了掛名協會的顧問董事,並沒有實際參與整個活動的推動,更遑論出席這種難免需要應酬的募款音樂會了。
當黃鶯穿著一襲簡單的米白色連身棉質洋裝,罩著一件鵝黃色的羊毛短外套,臉上除了淺色口紅,沒一點彩妝地出現在音樂會後台時,小幸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鶯鶯,妳真的來啦?我好感動哦!」小幸激動地一把抱住黃鶯。
黃鶯不自在地看看周遭,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他。「你在感動個什麼鬼啊?」
小幸作勢擦去眼淚道︰「妳平常不輕易出門,老是窩在山上的家里,像是隱居在山谷之中,今天竟然特地下山?!『黃鶯出谷』耶!這還不讓人感動嗎?」
「小幸,很冷。」黃鶯冷笑著搓揉自己的手臂。
「很冷嗎?來!到『小幸媽媽』的懷里,讓我來溫暖妳吧!」小幸搞笑地張開手臂,一副歡迎的樣子。
若不是熟知小幸的性向跟個性,黃鶯恐怕會先賞他個衛生眼。
「不必了!你離我遠一點就好了。」黃鶯對誰都是一副不買帳的樣子,何況是情同姊妹的小幸。
小幸夸張地往後退了幾步,手捧著心,語氣哽咽道︰「嗚啊!妳的冷言冷語重重地刺傷了我的心,好痛啊!」
黃鶯不理會他,舉目四望,向不遠處的凱子揮揮手。「凱子!餅來把你的愛人帶走吧!他受傷了,需要急救。」
小幸的同人凱子,擁有高大的個頭以及強壯的肌肉,怎麼看都像個黑道份子,偏偏對小幸極為溫柔與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