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告訴誰呢!」她舉筷挾起一片涼拌苦瓜。
呼,幸好。「那就先別告訴別人。」他交代。說完,又怕她問理由,直接先找個借口。「你還沒出師,外人要是知道你跟著我學醫,以為你也是個大夫找你醫病,誤了人家的病情,那可不好。」
「知道啦!」吳憂又挾起一片苦瓜,隨口問︰「那士元哥,我何時可以出師?」
「你那麼想替人看病?」哼,那她可有得等了。他教她醫理是想讓她伴在身邊,可不是要她去拋頭露面,任何人都別想藉求醫之名來找她。
見他臉上的好心情又換成不以為然的表情,吳憂嘴里吃著涼拌苦瓜,忽然想通了一事。「也沒有啦,不過是隨口問問。」她忍不住貝嘴輕笑。
那笑容迷惑了郎士元。「開心啥?」他假裝將注意力轉回膳食上。
她笑吟吟地說︰「士元哥,幸好你喜歡吃苦瓜。」
「怎麼說?」郎士元順勢挾起苦瓜。
吳憂翻到醫書的蔬菜篇。「這上頭寫著,苦瓜,可清肺熱、肝熱、大腸熱及降心火,還可治暗瘡、清濕毒;眼屎多者,可平肝息風,減少眼屎分泌。」她抬首與他對望。「士元哥,我瞧你情緒起伏不定,定是火氣大,不論是肺熱、肝熱還是大陽熱,苦瓜都有療效耶,所以你該常吃這種食物。」
「……」
「瞧,士元哥,你眉角又在抖動了。」她指指他的眉尾。
郎士元忍不住伸手撫撫眉尾,徒勞地想掩飾。
「你說說,我對苦瓜的療效理解得對不對?」她求證。
「我倒覺得你應該多吃些清腦的食物。」他慢吞吞地反擊。「菠菜可以清腦;泡炒過的決明子茶,可補腦髓也不錯;或者每晨梳發數十次,可以疏風散火、明目清腦,也是一種方法。」
「為啥我要清腦?我腦清目明得很吶!」
「那你怎會如此的不知死活?」
吳憂怔了怔。
往竹屋的小徑上,一記開朗的笑聲突地插入兩人的對話。
郎士元轉頭望去,是個身形挺拔的男子。他心生不悅,心想這人好膽,竟敢選在這時侵擾他與小憂的獨處時刻。
「看病先付訂金一百兩,七日後再來。」他神情冷漠,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哇,這麼貴的收費,還得等七日後再來把脈,急癥之人豈不是早掛了?」那男子一想到銀子這麼好賺,兩眼骨碌碌地轉著。
「嫌貴、懶得等,找別人。不送了。」多瞧了來人一眼,郎士元忽覺這男子有些面善,五官生得與小憂有些相似,問道︰「你是吳極?」吳家就這麼一位男丁,他不難猜出。
「士元哥,好久不見啦!」吳極熱絡地招呼。
「你怎麼來啦?」吳憂插話。
「四姊,我是來謝謝士元哥願意留在這里啊。」
「可是士元哥說留下來是為了教我醫理啊!哎呀,糟,他方才還要我不可以告訴別人的。」吳憂憨憨一笑。
郎士元無奈地翻白眼。
「我不會說出去的,放心吧。今後有郎大哥在,我就不用一天到晚找人護著四姊,真是太好啦!」吳極眉開眼笑,仿佛終于解決了件麻煩事。
「你何時找人護著我了?」
「唉,四姊有所不知,為了不讓你感覺受拘束,小弟每個月可花了大把銀子,在城里人煙少的地方啦、危險的靜巷啦、或是龍蛇雜處的街道上布滿暗樁,就怕你遇上危險,隨時可以幫你解圍。」
「吳極,你真好。」吳憂感動莫名。
郎士元冷眼旁觀,不子置評。因為就他所知,吳極這小子從幼時就滑溜得很,從不正面與人沖突,老是用迂回的伎倆達到目的,這次來訪,鐵定是別有用心。
「是啊,我對四姊最有心啦!」吳極往臉上貼金。「如今士元哥回來啦,今後有他護著四姊,我就放心了,所以特來探訪士元哥,請他多費心。」
「你放心,以後我跟著士元哥便是。」吳憂滿口保證。
郎士元來不及阻止,無奈地瞪眼。「你喔,人家隨便挖個坑,你看也不看,就往里頭跳。」
「哎呀!」吳極趕緊疏通關系。「士元哥,咱家四姊喜歡跟著你,這也是事實嘛,哪來的坑不坑?」
小憂喜歡跟著他……這句話可中听了!郎士元心中一樂。但他可不是這麼好唬弄的,不會讓人家隨便捧捧,就忘了東南西北。
「只怕你放心的是,今後每個月所省下布暗樁的開銷吧。」他冷冷地點破。
吳極嘿嘿干笑兩聲,低聲承認。「自從四姊及笄後,為了布這些暗樁,每個月得用掉不少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啊!」
郎士元不吃這一套,只是冷眼相對。「為了銀子,所以不惜將小憂推給我?」
「絕非如此。」吳極涎笑,一副討好的賊相。「小弟自小就對士元哥萬分佩服,只有你敢惹咱們家那位虎霸王二姊。因此士元哥離開後,小弟立刻擔起守護四姊的責任,這會兒你回來啦,小弟只是『完璧歸趙』,怎麼是推呢?」
郎士元讓吳極迂回的言詞點出了心事,倒讓他不好再說些什麼。
原來這些年來吳家是這麼保護吳憂的,吳極說「完璧歸趙」,他又憶起先前吳家大姊的言外之意,莫非吳家姊弟已全認定,小憂是屬于他?
這個想法讓他心頭一熱,因為能擁有她是他此生最大的夢想啊!
他不動聲色地斜睨她,瞧見她又露出一副笑吟吟的滿足神情。他突然發現,她喜歡將他納入吳家的生活圈里,每當他跟吳家的手足有交集時,她臉上總漾出這樣的笑意,仿佛在告訴周圍的人她很幸福。
她到底怎麼看他的?像親人,又好像又比親人更親似的,他都迷糊啦!
「士元哥,那小弟在此就先謝過啦!」吳極見郎士元注意力只繞著四姊打轉,乘機定案。
郎士元銳眼一瞪。明知這小子在佔他便宜,可小憂對他而言,是最甜蜜不過的負擔,他怎拒絕得了?
「你這小子現在壓榨人的火候,可不比你二姊差。」他諷道。
「好說好說。」吳極笑得暢快。
「你這份『情』,我記下了,日後當好好回報。」
「郎大哥,你會怎麼回報?」吳極小心翼翼地打探。
「那得視我當時的心情而定了。」郎士元起身走進竹屋。「小憂,你來。」
「喔。」吳憂咚咚咚地跟在他身後。
「那最差的情況呢?」吳極也緊跟在後。
「小憂,你堂哥說有件寶物在這屋內,我的醫書也全是寶物,這竹屋除了你我,閑雜人等可不許進來。」郎士元淡淡地指示。
「是。」吳憂將吳極擋在門外,縴縴十指作勢往外掃了掃。「這可對不起啦!」
吳極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在門外喊道︰「士元哥,我是一番好意啊!你可不要過了河,就拆了我這座媒人橋啊,你听見了嗎……」
郎士元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書,但心可樂了。
他的確得好好地感謝吳極,不過,他不會說的——因為他最討厭欠人人情了。
但該怎麼感謝他呢?
唔,不如這樣吧,日後他替吳極看病絕不收分文,這謝禮夠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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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天空一片晴朗,竹葉下篩落的陽光,金燦燦的鋪了一地。郎士元躺在竹椅上看書,輕風徐徐,竹葉沙沙作響,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心境安詳自在。
一中年男子扶著一老人自竹林小徑的那頭走來,老人虛弱地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