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吳家堂哥攜眷來到順昌府,因吳情要尋訪遠嫁關外的吳涯回娘家,因此吳家堂哥接下滿庭芳經營的棒子;他不但讓吳家成為地方富賈,吳家所居住之處,在順昌府百姓的眼中美得似人間仙境。
傍晚,吳家老四吳憂離開滿庭芳客棧,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她與老五吳慮,容貌生得一模一樣,兩人今年一十八,出落得標致動人,打從及笄後,便是百姓心中公認的第一美人。
吳憂並不急著趕路,因為離關城門的時間還早。她在街上閑逛,見兜售糖葫蘆的老者,今兒個剩的糖葫蘆多,便從袖口取出一串錢。
「老爹,麻煩您給我十串糖葫蘆。」吳憂的臉上有抹甜笑。
「四姑娘,又來照顧老朽的生意啦!」老者笑道。
她驚訝地問︰「老爹,您真厲害,認得出我是吳家老四?」
「外貌是認不出的,不過五姑娘性子冷,說話的語調、神情不會這麼親切。」老者笑嘻嘻地解釋。
「沒的事……」吳憂想替吳慮辯解,但一陣喧嘩聲吸引了她,好奇地往前方張望。
這時,—群好事者跟張府家丁從吳憂眼前疾奔而過。「快通知張家老爺,他的大公子張天霸突然染了急癥,快不行啦……」
「老爹,銀子先給您,糖葫蘆我待會兒回來再取。」吳憂將錢塞入老者手里,打算先看熱鬧去。
她往人多的地方跑,听見一記記殺豬似的嚎叫聲,忙擠進已圍成一圈人牆的人群中,拚命地往前挪。
好不容易擠進最前頭,她先喘口氣,站穩了蓮足,圓睜的眼眸好奇地瞧著張天霸搗著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滾,肥胖的身軀教四、五個跟隨的家丁擋也擋不住,全被撞得東倒西歪。
「好一招橫掃千軍。」她嘖嘖稱奇。人群的推擠教她的藕臂正好觸踫到身旁的青衣男子,然而她卻完全沒留意到自己有失禮教的舉止。
青衣男子郎士元眼神犀利地低睨她——
這位不矜持的姑娘,素顏上脂粉未施,卻清麗可人、靈秀出塵,即便身上穿的只是尋常布衣,仍掩不住令人神魂為之奪的姿色。
這樣的女子,應該好好待在閨中受盡呵護,不該拋頭露臉。而她竟像個好事者般,不顧自身的安危,擠在人群里看熱鬧。讓他更氣的是,他還識得她。
當年郎士元離開順昌府後,心無旁騖,全心投注在習醫上。然而午夜夢回,教他牽陽掛肚、無法忘懷的人兒也只有她。
幾個月前,他在北方竟遇上了吳情,之後益發耐不住相思,決定回順昌府來,沒想到兩人重逢的場景,竟是在一群混亂的人群里。
他因為擔心而怒火中燒,但兩眼卻貪婪地盯著她的容顏,仿佛想將這幾年的相思全要回來。
記憶中她的五官及神韻,如今已褪去稚女敕,標致絕美的容顏,整個人出落得亭亭玉立。雖然已從可愛的小泵娘變成大美人兒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因為她的倩影天天縈繞于心頭,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他清楚記得那時的她總愛四處亂闖,而他則默默地在她身旁守護,心里眷戀著她卻不敢奢求多想,只求一輩子能留在她身旁便已滿足,要不是她對他做出令人寒心的事,讓他冷了心,他豈會舍得離開?!
想到此,郎士元與她重逢的激動心情便緩了下來。他苦笑,真不知該氣她還是謝她,因為要不是她,他也不會習得精湛的醫術,受人景仰。
「唉呦……疼死我了……快找大夫來啊……」張天霸哭爹喊娘地唉叫著。
郎士元將視線轉向躺在地上打滾的張天霸,冷瞧他殺豬似的嚎叫模樣,憶起少年時張天霸惡劣的行徑,當年他沒本事報復,此刻正好可以一吐他累積多年的怨氣。這張天霸疼死了算他活該!因此他完全沒有出手相救之意。
「我兒在哪?」張員外的轎子快速地從街的那頭抬來。
眾人自動讓出一條路,吳憂因人群的推擠,更貼近郎士元了。
不喜旁人觸踫到她,郎士元暗暗地護著她,鼻翼嗅人一抹淡淡的香味,是少女的幽香,似熟悉又陌生。他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一如往年,眸里只有她。
「兒啊……」張員外下了轎子,著急地喚著。「大夫呢?大夫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張府家丁背著順昌府最有聲望的老大夫,以最快的速度從另一個方向奔來。
「快,孫大夫,快救我兒。」張員外命令。
「是。」
孫大夫佝僂著身子欲上前探視,但張天霸一個滾動,肥胖的身子正好撞向他來。
眾人大叫,郎士元耳里卻只听見吳憂一聲驚呼。
他抬頭看,正好瞧見孫大夫讓張天霸撞倒在地,昏厥了過去。
「孫大夫,你可不能死,要死也要等救我兒之後再死啊!」張員外完全不管孫大夫的情況,他彎抓起孫大夫的衣領搖晃。
「孫大夫已經昏啦,你別這麼過分!」吳憂忍不住出言制止。
郎士元心下嘆氣,卻忍不住扯出一抹微笑。怎麼她外表變了,性子卻還是跟以前一樣熱心?老站在需要幫助的那方。
張員外見是吳憂,吞下怒斥的話。「你別胡說,孫大夫這不是醒來啦?」他對家大業大的吳家已有些顧忌。
「員外,小老兒的手剛剛讓令公子撞得月兌臼了,已經無法把脈啦!」孫大夫囁嚅地解釋。
「你哪里不斷卻斷手?」張員外罵道。
「太過分了!」吳憂氣得往前一站。「是你兒子自己不好,還怪孫大夫?」
「吳家姑娘,您別再說了,小老兒謝您這份心意便是。」孫大夫圓場,怕吳憂人單勢孤,吃了悶虧。
「孫大夫,我扶您去接骨。」吳憂彎身幫忙,幾位膽大的百姓也上前相助。
張天霸著迷吳家雙生子的美貌已久,方才吳憂挺身直言後,他一對鼠眼便緊盯著她不放,忽然開口說︰「爹,兒子快不行了,在死前有個最後的請求。」他雖疼痛,但仍色字當頭,曾幾番逼爹爹要強娶吳家小姐都沒下文,此時正好來段苦肉計。
「胡說,爹派人再去找大夫來。」張員外示意家丁快去。「天霸,你不會死,有什麼話要跟爹說?」
「我在死前希望能娶吳姑娘為妻。」張天霸喘吁吁地將話說完。
在場的人听了全愣在當場,接著議論紛紛。「那吳家姑娘嫁過去豈不是要做寡婦了……」
吳憂怒道︰「張天霸,你瘋了啊!」
「爹……」張天霸懇求,他這輩子從沒有要不到的東西。
張員外知兒子看上吳家雙生子的美貌,幾次讓媒婆上門提親,希望能娶其中一位,卻一直被拒,此時見兒子如此,明知吳家與官府交好,還深受順昌府百姓的喜愛,實在得罪不起,但為了兒子……
「好,我答應你。」張員外允諾。「來人,用我的轎子將吳家姑娘請回咱們張家,立即跟天霸完婚。」
在場的百姓嘩然。
郎士元心中嘆氣,她又惹事了!他真無法想像這些年來,沒有他守在身邊,她是怎麼「完好無缺」地活到現在?
「我不去!」吳憂大叫著。
「且慢!」郎士元眼見那些家丁的髒手就要踫上吳憂,忍不住出聲喝道。
眾人全望向他,想看看是誰能有這樣大的膽子,敢與張家為敵。
見到是一名身著青衫的男子,約莫二十歲上下,俊眉朗目,容貌斯文,但此刻薄唇緊抿,給人高傲冷漠的感覺,一副大有來頭的模樣。
是個面生的家伙。他是誰?眾人心頭浮起疑問,低聲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