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小小的心靈里,記起大姊教她的話,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想,現在的他,肯定是傷心得不得了……
那年,吳憂十二歲,初遇潦倒得像個小叫化子的郎士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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餅了兩日,郎士元喂飽了胃,補足了體力。他將自己從頭到腳洗干淨,身上腳上的傷都上了藥,穿著大姊吳雙拿給他的舊衣,從內室走進大廳。
「咦,原來你生得這般俊,是個俊小子呢!」吳雙笑吟吟地瞧著郎士元。
發現大廳里的吳家手足們全都露出有趣的目光瞧著他,郎士元面容微微赧紅,低頭不語,瞧身上這套半舊不新的干淨衣裳,覺得自己仿佛獲得重生了。
經過兩日的休養,他的體力已恢復了大半,受傷最重的腳也不那麼痛了,雖然整個人仍太過清瘦、沒元氣,氣色也顯得蒼白,但過些日子後,應該就可恢復。
「我听小憂說你叫郎士元?」吳雙招手讓他過來。
他朝吳憂吳慮瞥了一眼後,點點頭。
「住哪兒?」
他搖頭。
「父母呢?」
「死了。」他冷淡地回答。
「這樣啊……」吳雙沉吟著。
「我要走了。」郎士元拱手答謝。「相救之恩,日後有機會定當回報。」
「等等,別走。」吳憂見他轉身朝外走,急得上前攔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畢竟郎士元只是一時落難才到她家,要走是遲早的事。但一想到他離開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心中便萬分不舍,想要將他留下,可小小年紀又想不出該用什麼方法,只好回頭朝身兼母職的大姊吳雙露出求助的目光。
「郎兄弟」吳雙好笑地看著郎士元倔強的面容,以退為進地說︰「你何必這麼急著跟咱們撇清關系,怕咱們跟你糾纏不清?」
郎士元一怔。「是你們怕我糾纏不清吧?」所以他才急著走人啊。
「咱們家男丁稀少,爹爹成日不見蹤影,吳極又太小,每回粗活的事兒,總缺個像你一般的幫手,你若不嫌棄,不如就住下吧,也好幫幫咱們。」
「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他倔強地說。
吳雙笑著反問︰「你需要同情嗎?」
「不!我不需要。」他大聲地反駁。
「那就是啦,」吳雙順著他的話接口。「咱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同情。不過,咱們缺個男丁幫忙倒是真的,你若不願,日後這些粗活也只好姊妹們輪流做啦,唉,只怕小憂、小慮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不小心傷了自己呢!」吳雙看得出他很在意吳憂吳慮,眼神不時會朝她們瞥過去,于是刻意這麼說。
一听到小憂會傷了自己,他立刻答應道︰「我做便是。」
「好,果然爽快,今後你郎兄弟便是吳家的一份子。」吳雙向大家宣告他的新身分。「對了,你今年幾歲?」
「十四。」
「嗯,你跟吳情同歲數,我是大姊吳雙,」然後她向他介紹家族其他成員,接著對弟妹們吩咐道︰「除了我跟吳情,今後你們都喚士元哥,听見了沒有?」
「士元哥。」吳涯、吳憂、吳慮、吳極異口同聲喚道。
他們這一喚,教郎士元孤單的心忽然有了歸屬感。他有弟妹了,不再是一個人了,這些人全是他的家人……是真的嗎?他真的可以住下?郎士元眸底閃過一抹狂喜。這麼說,他可以日日伴在小憂的身旁了?
「大姊。」他誠心地喚道。
「好,那咱們來慶祝吧!」吳雙提議。
「大姊,你是說這個、這個……」吳情雙眸一亮,比了個喝酒的動作。
郎士元不可置信地瞪直了眼,他們該不會要喝酒吧?
丙然,吳雙笑嘻嘻地點頭。
「吳憂、吳慮,去,去拿酒來。」吳情指派。
「我跟你們去。」郎士元怕兩人傷了自己,自願代勞,邁步跟上前去。
「這次換拿吳涯的女兒紅,小心將那些酒壇挪一挪,別讓爹爹發現咱們偷喝了酒。還有,小憂,記得找時間補上。」吳情在後頭交代著。
女兒紅?「那不是女子出閣時才能喝的酒嗎?」郎士元問吳憂。
「是啊。」吳憂一臉天真地回答。
「那你二姊說少的部分要你補上,這話是啥意思?」
「怕爹爹發現咱們偷喝了酒,所以一段時間後,我就會補釀咱們喝掉的酒。」
「你會釀酒?」郎士元有些意外,瞧她小小年紀,沒想到竟有此能耐。
「嗯,爹爹有時會釀一些酒賣給城里的商家,我在旁看著看著就會啦!」
郎士元心下詫異,一時間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家人居然偷喝自己的出閣酒,之後還會補釀……這吳家的家風還真是不同于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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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元在吳家住下後,將所有的粗活全攬在自己身上。
午後,吳憂拿著樹枝,無聊地沿著牆刮,一路走出內室,經過大廳到外頭,邊走邊唱著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郎士元在門外劈柴,一見她,嘴角便輕揚。「小憂,你在念啥?」
吳憂拖著樹枝,走向他,在地上畫下一條長痕。「大姊吩咐的功課啊,待會兒要背給她听。」
「你們都識字?」郎士元有些驚訝。畢竟能上學堂是有錢人家的子弟才能享有的,但吳家求溫飽就已經夠吃緊了。
「是啊。」吳憂圓瞳一轉,好奇地問︰「士元哥,你怎認得出我跟慮誰是誰?」
「你活潑可愛,吳慮卻不是。」郎士元藉機贊美她,但其實他是依兩人說話的語氣來猜測的。「大姊上過學堂?」
「不,爹爹是落第的讀書人,本來是爹爹教咱們的,後來爹爹沒空時,便換大姊教啦!」吳憂听見他贊美自己,一臉的歡喜,不知為什麼,爹爹跟姊姊們贊美她時,都沒像此刻這麼高興。
「原來如此。」郎士元心生羨慕。
「士元哥,你陪咱們一起讀書可好?」吳憂喜歡繞在他身邊,開口相邀。
郎士元以前不曾讀過書,因此不識字,但從不覺得困擾。可如今他身處在人人識字的吳家,忽覺自己的不足,他不想讓小憂覺得他低人一等,因此她的建議正合他意。
「好。」他順勢答應。
「走。」吳憂拉起郎士元的手向前指指。「咱們都在前面那片竹林里席地而坐,手持詩經讀本念書,我帶你過去。」
郎士元握著她軟軟的小手,任她拉著往前走,感受到她毫無保留地對他付出,就如同她將最愛吃的糖球沒有半絲猶豫就給了他,此刻他只能默默地接受,卻什麼也還不起。但他不會一直落在她身後的,終有一天,會換他握著她的手走在前面,那時,他發誓將永遠保護她。
進入竹林里,吳家的手足除了吳雙外都到了,各自席地而坐。他忽地靦?了起來,覺得自卑,畢竟除了吳雙及老二吳情外,他年紀最大,但卻最無知。
「大姊還沒來,咱們等一等。」吳憂拉著他走向一旁的一棵矮樹下。
郎士元見她準備跳上去,怕她跌跤,急忙相護。
吳憂甜甜一笑。「士元哥,咱們來說說話。」
「說什麼?」郎士元不是熱絡的性子,只淡淡地應著。
「你爹娘過世啦,可還有其他親人?」
「沒有。」郎士元眼神黯了黯。
「沒關系,現在你有好多親人啦。」吳憂將她的家人全分享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