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才明白,不嫌太晚了?」
一名衙役適時打開牢門進來。「大人要提今日抓進來的犯人問話。」
犯……人?吳情呆滯地看著鐵欄打開。「我可不可以不要去?」
「由不得你。」
身子被粗魯地一推,兩臂讓人毫不憐惜地抓住,吳情像只被人拎住的小雞般,被帶到有著雅致花園的後廳跪下。
常挺之坐在上位,冷眼打量跪在地上低垂頭的男子,他個子不高,瘦瘦弱弱,皮膚蒼白,真不明白自己的妹子寶貝看上他哪一點?
「你叫什麼名字?」
渾厚的男音響起,听得出語氣中的不悅,但那嗓音卻意外的年輕,令吳情有些驚訝。「大人,小民不認識令妹,望大人明察。」
「我問你叫什麼名字?」真討厭。連聲音听起來都難辨雌雄,寶貝到底看上他哪一點?
「吳情。」
「無情?是哪個‘無情’?」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吳市吹簫的吳(春秋時代伍子胥在吳市吹簫乞食),人間有情的情。」
「你是在暗示自己是英雄落難?」常挺之臉色變得難看。「哼,我倒不知道誘拐良家婦女被逮,也算英雄落難?」
「大人明察,小民今日第一次遇見令妹,您要不信,可以請令妹出來對質。」
「她當然是護著你了!」想到這里心情更是惡劣。「連逃跑都不顧自己的安危,只求你能月兌身,怎麼對質?」
「大人,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小民真的是冤枉的呀!」
「夠了,寶貝這般護著你,你竟然還落井下石,反咬她誣賴你,敢做就要敢當,別不像個男人。」
男人?對了,她怎麼就忘了這最有利的證據呢?她急急地說︰「我的確不是個男人,所以不可能誘拐令妹。」
常挺之氣瘋了,此人竟是孬種,想到寶貝終身托付此人,他眯起眼咬牙切齒地說︰「你要不是個男人,我就判你擾亂民風,敗壞社會善良風氣。」
「我是男人,我是男人!」吳情趕緊改口,只求無罪便好。
「哼,那我就判你誘拐良家婦女。」
啊?怎麼會這樣?「大……人,我是無辜的呀!」她萬般委屈地說,深知民斗不過官,所以收起了所有的氣焰,哀求地問︰「怎麼做才能無罪?」
「你想怎麼無罪?」常挺之冷笑,一字一字的反問。
吳情渾身一顫,原來謠傳常挺之大人清廉公正,聰明機智,全是騙人的。她能全身而退嗎?
「大人……」她從懷里拿出一萬兩銀票,心疼得要死,唉,早知有此劫,應該將銀票分作數張,也不用一下子虧這麼多,不過,人先出去再說吧。「這是要孝敬您的,請過目。」
常挺之走近,從吳情抖動的雙手中取走銀票。「一萬兩?」
不知為什麼,吳情覺得他的語氣更森冷了。「是……一切都是誤會,請大人放小民一馬。」
「一萬兩?我竟不知道自己行情這麼高!」常挺之冷冷地大笑兩聲。「你好樣的,第一次有人敢賄賂本官。」
「大……人,小民可以走了嗎?」
「你抬頭看我。」常挺之睨著吳情。
吳情順從地看向他,是張好看的臉,但臉色鐵青,不,是氣黑了,他惡意地緩緩俯身面對著她的臉,揚揚手中的銀票。「賄賂朝廷命官,證據確鑿,你覺得你走得了嗎?」
大錯特錯啊!吳情頓時覺得全身的力氣仿彿被抽光,她癱軟跪坐于地,魂魄嚇得離了身。
「挺之——」關展鵬從外而入。「听說你妹子又惹禍了?」
「唉,不提也罷,你的事都辦好了?」常挺之揉揉臉,整整神色。
「差不多了。」關展鵬忽見廳里還有第三人跪坐于地。「咦?這人是誰?」
常挺之板起臉坐回椅上,抖動桌上的銀票。「寶貝便是要跟這人私奔,可恨他竟敢拿銀票求我放他一馬。」
「賄賂你?老天,直接去死還比較快!」關展鵬隨意地望一眼呆滯的男子,瞧他一臉驚惶,對他們的談話無動于衷,顯然嚇得不輕。「哇,一萬兩?挺之,你行情很高嘛。」
「夠了,你沒別的事好做了嗎?」常挺之瞪他一眼。
必展鵬又瞄一眼男子,怎覺得他似曾相識?「都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明日便要回關外。本想今晚找你跟敏軒小酌一番,不過听你妹子又惹禍,敏軒也心不在焉,我瞧是喝不成了,先過來跟你打聲招呼。」奇怪,怎麼越看越熟悉,他到底像誰?
「也罷,我還得想想看怎麼處理這小子,畢竟他可是第一個敢賄賂我的人,該不該殺一儆百?」
必展鵬干脆在男子面前蹲下,仔細地打量。
清秀的五官,白皙的膚質,眼眶含淚,楚楚可憐,身材縴細……奇怪,他認識這樣的男子嗎?
「可笑他為了月兌罪,竟否認自己是男子,真是世風日下,斯文掃地。」常挺之冷冷地諷刺。
是女子嗎?他認識的女子有誰像他?
記憶深處那個伶牙俐齒,精明刻薄,誰的虧都不吃,只護著家人,有著挺直背脊的她……與眼前的男子緩緩重疊。
真是吳情?!不會吧?她一向精明怎會落得如此無助?她一向堅強不服輸怎麼變得楚楚可憐?她一向嗜錢如命怎會賄賂?她一向生氣勃勃怎會像現在一副被擊垮的模樣?最不可能的是,她怎麼可能變得比三年前的她更能牽動他的心?
「情兒?」他不確定地輕喊。
久違了的呼喚震得吳情漸漸回神,入眼所見的是與記憶里一樣爽朗的五官,一樣寵溺的低沉嗓音,一樣能教她安心的表情。仿彿所有的事都難不倒他的模樣……
淚水滑下來,她從沒這麼無助過,身心俱疲,從未曾在外人面前掉淚的她撲進關展鵬的懷里,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別哭了……」關展鵬低聲哄著。
「他欺……負我,他……不听我的解釋,他是貪官……拿了我的銀子,還要判我的罪……」吳情抽抽噎噎告狀。
常挺之無奈地翻翻白眼,無聲地對關展鵬比手畫腳加解釋。
「挺之不曉得你是女子,以為你欺負他妹子,你就看在他愛妹心切上,原諒他吧。」
「我告……訴他了,他威脅……我承認是女子就……判我有罪,他是昏官。」
必展鵬開心地咧嘴一笑,這可是常挺之這輩子第一次讓人唾罵,經驗難得。
「吳姑娘——」常挺之拱手作揖,低聲下氣。「請原諒下官的莽撞,舍妹胡亂誣陷,我一定好好地教訓,驚擾姑娘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吳情完全不領情。「我不要再看見他,你帶我走,好不?」她滿臉淚痕,可憐地請求。
必展鵬與常挺之交換個眼神,接著抱起緊摟著他、躲在他懷里的吳情。「咱們先走了。」
常挺之急忙相送到大門口,見吳情還是一點軟化的跡象也沒有,懊惱地嘆氣,待馬車一走,他氣沖沖地往惹禍精屋里走去。
第六章
必展鵬在京城有間雅致的小別館。
他將吳情安置在床上,先前她在馬車上哭累了,此刻睡沉了。
三年不見了,望著出落得更加清麗絕倫的容顏,輕柔地拭去她頰上未干的淚痕,眼神變得更幽沉了。
這三年來他一直惦記著她,縱使最後一次的分離是不歡而散,卻絲毫未曾減損對她的喜愛。當初離開時,他就告訴自己,既然兩人無緣,縱使再喜歡她也是枉然,不如趁早死了心,以免落得互怨的下場。然而,他卻從沒一刻把她自心上卸下,對其他女人更是連多看一眼的興致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