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房,他倒了杯茶給吳情。「這回你又有什麼寶貝要跟我談買賣了?」
「寶貝?」吳情一時迷茫。「哦,不,沒有。關公子,今日我來是因為……唉,這件事說起來有些為難,昨日那四只鴨子原是舍妹所飼養,我一時不察給誤賣了,舍妹為此茶飯不思,所以想打消這筆買賣,這四百兩原封不動奉還,公子若還想要其他鴨子,咱們願贈四只以補償公子之損失,希望公子答應。」
「想把鴨子要回去啊?」關展鵬喝口茶,狀似悠閑地問。
「是,還望公子成全。」
「你是商人,難道不知貨物既出,概不退還?」
吳情臉開始黑起來。「咱們是有良心的商家,老實告訴你,這四只鴨子生不了養生蛋,理當退還店家。」
「可買方不想退。」
「關公子,這不擺明了您要吃大虧?銀子在此,再送四只鴨子給你,豈不皆大歡喜?」
「我跟這四只鴨子相處一整天,也有感情了,怎舍得讓它們走?」
放屁!吳情差點月兌口而出。「呵呵,關公子,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我有嗎?」
這還叫沒有?!吳情干笑兩聲。「這樣吧,只要您願意奉還鴨子,我再將‘養生蛋’的制法說與你听,可好?」
「我對‘養生蛋’沒興趣了。」
啊?她怔了怔。「那您為何還要鴨子?」
「我說過了,我對它們已經有了感情。」
這些不著邊際的藉口,終于使吳情明白眼前這個臭男人是故意刁難。「關公子,那您說吧,要怎麼樣您才願意歸還我鴨子?」
變臉了!變臉了!真有趣,瞧她冷著臉的模樣,他真想伸手擰擰她那抿起的唇兒。「四百兩換一對鴨。」
什、麼?!吳情還未開口就先一陣暈眩,他是奸商,貨真價實的大奸商,耍起狠招一點也不輸她。「你……吃人不吐骨頭。」
「吳姑娘,你如此說真是見外,我本來還覺得咱們倆挺有默契的。」
「誰……像你啊!」她虛軟地反駁。
「不像啊?真遺憾。」關展鵬嘖嘖有聲。
「關公子,除了四百兩奉還外,其他您要多少只鴨子不如開個口,只要您願意把這四只鴨子還給我便成,可好?」
「如果我說拿全部的鴨子來換呢?」
吳情心疼地閉上眼,接著一咬牙。「好。」
這樣的回答使關展鵬眼露精光。「吳姑娘,這些鴨子可是你的營生,就這麼送給我,不心疼?」
疼啊!可一想到吳涯哀哀哭泣的臉,不這麼做又能如何?「這就不勞關公子費心了,咱們去取鴨吧。」
「我有答應嗎?」
「你!」見他耍賴的模樣,吳情為之氣結。「商人重信,你怎可言而無信?」
必展鵬忍不住輕點她的俏鼻。「教你個乖,听清楚,我是說‘如果’,你怎麼就當真了。」
「那你到底要怎樣才能還我鴨子嘛?」無計可施下,吳情心一急,平日故作的老成模樣全不見了,自然流露出小女兒的姿態。
那嬌嗔的模樣教關展鵬的胸口猶似被狠狠一撞,想就這麼站在她前頭,為她阻擋風雨,又想摟她入懷,好好地安撫憐愛。他不再戲弄她,柔聲地說︰「四百兩我也不要了,你拿一對鴨子回去吧,就當是我送給令妹的。」
「可是……」
「別再可是了。」他不明白自己此刻心里的那股莫名感受是為著什麼,其實他已知道「養生蛋」根本就是個騙局,鴨子他可以大方地全還給她,無須再攜個累贅回關外,而且在清楚她的家境後,銀子不還也無所謂,他關家每年的布施又豈只這區區四百兩?但他極想留點屬于她的東西在身邊,即便以她這性子或許以後提起這事可能會氣得牙癢癢的,但她至少會記得他,而日後他一見這對鴨子,也會想起老愛裝老成、市儈,卻又讓他忍不住想疼愛的她。
他不喜歡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心思,心底有個警示告訴他,最好趕快遠離她,否則日後要倒大楣的可能是自己。「關五,把一對鴨子交給姑娘,關七收拾一下,咱們上路了。」
必五綁了一對鴨子交給吳情,關七收拾著隨身行當,都打點好之後,三人便跟吳情告辭了。
吳情手提一對鴨子,眼睜睜地目送他們離去,她垂首瞧著鴨子,又喜又憂;喜的是四百兩還在,又要回一對鴨子,憂的是另外那一對要怎麼向吳涯交代?
回到家中,吳情面露哀戚地說︰「吳涯,二姊對不起你。」
吳涯立刻紅了眼。「二姊,是不是鴨子要不回來了?」
吳情搖頭。「對方要求四百兩只能換回一對鴨子。」
吳涯憤恨不平地叫道︰「什麼?!咱們明明賣給他們四只的。」
「沒辦法,他們是老手,咱們怎斗得過他們?可少了銀子不打緊,但你的鴨子……唉!」
「二姊,沒關系……」上了當的小呆瓜忘了難過,先忙著安慰。「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下次要小心一點喔。」
「好。」吳情懺悔地點頭。「那你原諒二姊嗎?」
「嗯。」
那全心的信賴與支持,使吳情感到有些罪惡,不過,管他的,只要黑鍋不是她來背便好。而有了這四百兩銀子,她又可以做點別的買賣營生,總不能看著一家子餓肚子吧,大姊可是交代她要好好照顧這個家呢,她可不能教大姊失望……
必外,大同府。
便闊的關家宅院,一群野馬被趕進柵欄里。
必展鵬朝關家的主事吩咐︰「關二,把母馬跟小馬趕去另一個柵門隔開,還有白頭棕身的那匹是馬王,注意它的蹄子,我來馴它。」
忽地,叫喚聲由遠而近地傳來——
「大少爺,大少爺……」
必二注意到遠處有個肥胖身軀正搖著手巾。「大少爺,李嬤嬤找你呢!」
必展鵬不耐煩地回身,將馬鞭丟給關二。「你來馴服吧。」交代完,他走向母親的陪嫁侍女李嬤嬤。「怎麼啦?」
「大少爺,老夫人找您。」
母親找他?哼,八成又是想到什麼鬼主意了,唉,這關家是怎麼了?他的母親個玩幼稚,他的弟弟則不管關家的產業,累得他整日做牛做馬一般,還得隨時應付他倆的突發狀況。
「大少爺,老夫人說很急。」李嬤嬤見他不動,催他。
必展鵬無奈地嘆氣,腦海里不自覺地浮現那身子單薄,卻不屈不撓地拉拔著弟妹的小泵娘。「行了,我這就去。」
走到母親居住的霜園外,就听見她哭哭啼啼的,關展鵬翻翻白眼,知道母親一定又是有所求,這又讓他想起吳情了,她可不會像一般女子那般故作嬌弱,一哭二鬧的。
「娘——」他朗聲喚道。「誰好大的膽子,敢惹您不高興?」
哭泣聲更大了,關展鵬銳眼一掃,果然沒淚珠。
「我生了不孝的兒子,叫我跟誰說去?」
般什麼!這年頭還演這出戲,不嫌老套?瞧,連李嬤嬤都偷笑了。「娘,展鷹又怎麼啦?」
「你先別數落展鷹,你跟他都是一個樣,哇,我命苦啊∼∼」
噗哧一笑,他趕緊假裝干咳幾聲做為掩飾。「娘,咱們兄弟怎麼惹您生氣了?」
必老夫人坐正白胖的身軀,紅潤健康的臉上,眼珠子轉呀轉的,干嚎著嗓音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跟展鷹,一個二十五,一個二十,早過了做爹的年紀,卻連房媳婦兒也沒有,叫我這個做娘的死後怎麼見你爹啊?嗚嗚嗚……」
唉,怎麼又是為了這事兒?「娘,您先別急著見爹,他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氣’,好歹讓他多逍遙些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