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一桶水倒在盆里,沅湘奮力地搓著那塊可憐的布巾。
皇甫宣維蹲,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這些天辛苦妳了。」
沅湘低著頭,「你也很辛苦呢!」她心里何嘗不想立刻答應了他,只是覺得這事來得太突然,反而顯得不真切,她不知道皇甫宣維心里究竟在想什麼。
「妳這麼想听我親口說嗎?」他微微一嘆。
沅湘抬起頭來,用力地點了點,「你是知道我的心的,可是我從來都看不清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有些喜歡我的,但若成親,就是一輩子的承諾了。」她擰吧毛巾,繼續說道︰「我們在這里成了親,回到你的國家之後還算數嗎?」
皇甫宣維扶她站起,雙手自然地環住她的肩,「當然算數,誰也不能破壞我的承諾,即便是我父親也不能。」
「他會反對嗎?畢竟我是亡國的公主。」沅湘擔心地說道,心里一陣剌痛。
他將她攬進懷中,為她擋去涼風,「我避讓他很久了,總不能一輩子避讓下去。相信我,能遇見妳是我的幸運。」
他執起沅湘青蔥似的手,撫著有些粗糙的指月復,「這幾日妳為了我日夜操勞,妳對我的好,我一一看在眼里。沅湘,已經很久沒有人對我這樣體貼入微了。」
他的話里帶著莫名的傷感,沅湘鼻子一酸,淚水涌了出來。
「傻瓜,答應我不就好了,哭什麼呢?」皇甫宣維輕拍著她的背,最後索性將她抱在懷里,走進屋內把她放在椅子上。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沅湘不好意思讓他瞧見自己哭紅的眼,雙手捂著眼。
皇甫宣維拉下她的手,吻著她顫抖的眼皮,「去洗把臉,我們拜天地吧!」
沅湘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緩緩張開眼看著他,問了句︰「我的臉丑嗎?」
「哭紅的小鼻子很可愛。」皇甫宣維戲謔地道。
沅湘立刻從椅子上跳下,對著鏡子仔細地上著淡妝。
皇甫宣維心里漾著感動。從小到大,他不曾享受過這樣平靜的生活和溫情,偶然有個白衣女子闖進他的生命,他卻沒有能力保住她的性命。
好不容易遇見了沅湘,看見她對自己的真情真意,他是怎麼也不願放開她。
倚在門邊,看她細細地上妝,他多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啊!
☆
兩人簡單地拜過天地,正要入洞房,充作車夫的張將軍奔了進來,張口要說些什麼,卻在看到一臉喜色的沅湘後住了口。
皇甫宣維柔聲對沅湘道︰「妳先回房等我。」
沅湘心里雖然帶著疑惑,仍舊乖乖地進去了。
「張將軍,出什麼事了?」皇甫宣維的臉色冷峻起來,壓低聲音問。
張將軍立刻答道︰「剛從沐陽得到的消息--」
皇甫宣維打斷他的話,提醒道︰「小聲點。」
張將軍連忙湊在他耳邊,「沐陽的老城主去世了,有人懷疑是龍竟下的毒手。」
皇甫宣維冷笑道︰「龍竟真是心狠手辣呵!」目光轉向緊閉的房門,「這事先別告訴沅湘,我怕她會受不了。」
然而,房內的沅湘已推開門走到他面前,蹙著眉道︰「宣維,告訴我怎麼了?」
望見她的目光,他著了魔似的道︰「妳爹爹他--過世了。」
沅湘腦中一片空白,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皇甫宣維擔心地摟住她,「沅湘,別難過,妳還有我。」
她只望了他一眼,幽幽問著︰「有我妹妹的消息嗎?」
皇甫宣維看向張將軍,將軍只是搖著頭。
他們父女從此陰陽兩隔了嗎?沅湘不敢置信地想著,只覺得胸口悶得慌,身子一軟,倒進皇甫宣維的懷里。
他抱她進屋,兩人和衣躺在床上。
皇甫宣維細心地為她蓋好被子,騰出一只胳膊讓她枕著,輕聲道︰「想哭就哭出來吧!」
沅湘窩在他懷里,動也不動的。
直到半夜的時候,她才小小聲地哭了出來。
皇甫宣維輕輕拭去她的淚痕,不停地吻著她的額頭和臉頰,她終于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他。
兩人相擁,度過漫漫長夜。
第三章
平靜的生活過沒幾天就出了禍事。
那日,皇甫宣維從田里回來,驚見屋里一片狼藉,沅湘也不見了!
他匆匆趕到村口,果然發現張將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救起張將軍,冷冷地問道︰「誰干的?」
「王派人來帶走了蕭姑娘。」
皇甫宣維面色沉郁地道︰「我們立刻回邑南!」
將張將軍送上馬車後,皇甫宣維親自駕著馬。
他這次出來沒有帶多少人手,救了沅湘之後,就把大部分的人馬派去護送沐陽的商隊到邑南。商隊走得慢,現在約莫剛到邑南,如果父親是從這里察覺他沒有回去,那麼沅湘此刻也快到邑南了。
案親對待身邊女子的殘忍他早就見識過了,只要沅湘不在身邊一日,他就一日不能安寧。
皇甫宣維心急如焚,快馬加鞭地趕回邑南。
他努力讓胸腔里溢滿的怒氣一點點沉澱下去,臉上再也看不到憤怒的痕跡。
回到邑南,才翻身下馬,宮廷的侍衛立刻上前,「王吩咐下來,請殿下一回宮就去見他。」
皇甫宣維扯扯嘴角,「好好醫治張將軍。」說著舉步欲走,彷佛不曾听見。
侍衛急了,攔住他道︰「殿下,請不要為難我們。」
皇甫宣維掃了他一眼,「回去稟告父王,就說我累了,晚宴的時候再去見他。」
說完,再不理會侍衛的苦苦哀求,大踏步離去。
邑南的宮殿里雕梁畫棟,亭台樓閣,小橋流水,美輪美奐。
皇甫向遠正和一名女子說著話,接到侍衛的通知後,對女子說道︰「看來他生氣了。」
女子蒼白著一張臉,雙腿止不住地顫抖著。
「蕭姑娘,妳貴為一國公主,卻落到這樣的下場,可有什麼感想?」皇甫向遠挑了張椅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累到極點的沅湘。
沅湘自從被帶走後,除了問對方是誰,究竟要做什麼,再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此時,也只是沉靜地望著皇甫向遠,努力忍受雙腿傳來的疼痛。
罷開始,沅湘坐在馬車里,還像個真正的公主,除了手腕處始終未曾解開的鏈子。而皇甫向遠似乎很喜歡這條鏈子,總是拎起她雙腕間的鏈子,看著、笑著。
盯著他的笑臉,沅湘緊咬著唇,不去抱怨自己被吊在半空中的手臂。
到達邑南後,沅湘下了馬車,第一次見到邑南國的都城邑南。
斑高的城牆,沒有修飾的建築,穿著長袍的男子,頭戴面紗的女子,宮殿蓋在遙遠的山坡上……
即便是階下囚,沅湘依然認真地打量著這座城邑,這里的建築不像她的家鄉那般強調裝飾,多半以堅固耐用為主;人們的衣著也只是用來蔽體,不像沐陽城里衣著華麗的風氣。
沅湘一眼就喜歡上這里的淳樸和簡單,但皇甫向遠見不得她露出笑容,下令讓沅湘跟在大批軍士後面,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走進邑南的宮殿。
自從得知父親的噩耗後,她的身體一直不好,渾身乏力,再者她生來嬌弱,從未走過這麼長的路,青石板的山路對她來說格外艱難。
好不容易望見宏偉的宮殿,腳底已然疼得厲害。
等到親眼瞧見氣勢恢宏、風格簡約的王宮時,她的腳底已經起了水泡。
她緊咬著唇,努力撐著不要倒下。
皇甫向遠滿意地看著她愈來愈蒼白的臉色,開始帶她「參觀」整座宮殿。
大部分的宮殿風格都很相近,只有皇甫向遠的寢宮精致華麗,顯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