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麼舍得,怎能舍得--
她的小手忽然一動,指尖像在模索著什麼,可雙眸卻是閉著的。她還沒有從昏迷中醒來,卻又是在擔心什麼呢?
青蕪,你看到了嗎?我沒有殺你父親。
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安心地睡吧!再不用擔心任何事,一切有我。
青蕪的眸光卻跌進了他的凝視里,剎那間的驚訝和狂喜幾乎淹沒了他。
「手--」她的唇囁嚅著,幾不可聞。
她的目光落在那抱住她胳膊的手上,又漸漸渙散。
他一直沒听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麼。
抬眼一看,她右半邊的衣服竟被鮮血染紅了!大驚之下,他慌亂地檢查她的傷口,心中一陣窒息的感覺!她怎麼會流那麼多血?!
當他確定她身上再沒有其他傷口時,目光才緩緩落在自己泛疼的右手上,身子不禁僵住,唇邊泛起一絲苦笑。
原來你是在擔心我嗎?
傻瓜,你一直都是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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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應的人很快的來了,耶律延禧被「請」上了專門的囚車。臨行前,他看看依然緊抱著青蕪的完顏祁,終究什麼也沒說。
青蕪仍在昏迷中,好在她還穿著金兵的衣服,倒沒人起疑心。
博吉卻有些頭大。他湊到完顏祁身邊說道︰「大哥,人家都說你怎麼好好地抱一個男孩子這麼久?還是放下來吧!」
完顏祁掃了他一眼,只當沒听見。
罷剛只是毫厘之差,若是耶律延禧沒有撞開耶律廣,現在青蕪還能躺在他懷里安睡嗎?
他一路抱著她進了應州府。
一安頓好,立刻派人去找來應州府最好的大夫。
大夫看過後說她只是外傷,會昏迷不醒應該是因為體力不支。他這才放下心來,將她交給侍女照顧,去料理軍事了。
罷走到門口,那大夫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大人,您的手?」
他攤開手掌一看,右手掌心一片模糊。
他坐下來,讓大夫包扎他的傷口,未了,他問了一句︰「你是漢人?」
大夫點點頭。
「那你為何主動醫治我?」他問道,有些不解。在他的印象里,金人和漢人是水火不容的,而青蕪是以何種心情、以公主之尊委身于他的府里,甚至遭受諸多磨難?
「醫者父母心。天下所有的人,只要病了傷了,都是我的病人。」大夫含笑說著,告辭離去。
這番話又引出他另一番思緒。
他想留在青蕪身邊,等她醒來問她,日後是不是還會那樣心事重重?
他固然能留住她的人,卻更想留住一個快樂的青蕪。
「大人,元帥找你!」侍衛跑進來說道。
他匆匆趕去,心里揣著一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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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醒轉,又置身于另一番天地。
她疲累地閉上眼楮,無力去看周遭的一切,仿佛沉溺在無盡的黑暗里,再沒有力氣去掙扎。
她努力了這麼久,仍然落得這麼個下場嗎?
案皇在哪里?圖山怎麼死了?耶律廣和耶律應都死了嗎?
祁,又在哪里?
無數個人的臉孔從她眼前掠過,即使閉上眼也無法驅趕。
她累了,很累很累。
身體里再也沒有一點力氣,如果沒有人來吵她,就讓她這樣永遠沉睡下去吧!
只是,為什麼她會覺得悲傷,為什麼又有那麼多割舍不下的情感?
「你又哭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說著,卻讓她哭得更厲害。
那聲音近了又遠了,她感到眼角的淚被輕輕拭去。
是他,是他啊!
她猛然被一個記憶拉回現實。
他的手掌流滿了鮮血,以他的個性,一定會忘了上藥,但是他會很疼很疼的。她得告訴他,他的手受傷了!
終于睜開眼楮,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侍女欣喜若狂的瞼。
「她醒了!她醒了!」侍女跑出去大聲喊著。
青蕪卻愣愣地睜著眼楮。
完顏祁,他不在嗎?
她費力撐起自己的身體,瘦弱的雙臂環著自己,她一言不發的,不知道想做什麼,不知道想等誰。
完顏祁一听到她醒了,立刻丟下手邊的事,匆匆趕來,一推門卻看到她蜷著身子坐在床上。
他揮手讓所有的人離開,走了過去,喚著她的名字,「青蕪?」
那人兒沒有任何反應。
「清兒?」他記起耶律延禧是這樣喚她的。
青蕪微微抬起臉,呆呆地打量著他,而後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緩緩張開雙臂,無言地呼喚著他。
他坐在床沿,回應她的呼喚,輕輕擁她入懷。
她乖巧地依偎在他胸前,小臉汲取著他身上的溫暖。
完顏祁輕撫著她的長發,從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里感受她點滴的變化。
她傷心時,會一動也不動地貼著他,緊緊抱著他的腰;她開心時,會來回磨蹭著他,偶爾還頑皮地扯扯他的衣服。
包多的時候,她會抬眼望著他,什麼也不說。
她的神情看起來是如此地天真單純,竟不像之前他所認識的青蕪了。但是,偶爾在她眼中閃過的復雜神色,一再告訴他,她還是他的青蕪,只是,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或者什麼也不想,只單純地呼吸著。
他輕嘆一聲,讓自己什麼也不要想,只這麼抱著她。
何必去想什麼呢?思慮過多,頭發也白得快。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細細地在她發間找著,果然,隱藏在濃密的黑發里,有一根根白發。
他目光一寒,低聲囑咐,「忍著點。」說著,一一拔下她的白發,放在她的手心里。
她疑惑地看著他,「這是什麼?」
「老人家說,煩惱生白發。拔了它就沒有煩惱了。」他平淡地說著。
青蕪忽然笑了起來,手指戳戳他的胸口,「這種話你也信?真是笨呢!」
他也微微笑了,「為何不信?」
她看著他,眼中有一絲茫然。
是啊!為何不信呢?
那就信了吧!白發被他拔盡,她就再沒有任何煩惱了。
「青蕪。」耳邊那人輕聲喚她。
淚水在剎那間狂涌而出,她緊緊地抱住他,深怕兩人之間有一絲縫隙。
他亦抱緊了她,給她一個最溫暖最安全的懷抱。
第九章
天會三年,耶律延禧在應州東被金人擄獲,降金,封為海濱王。
至此,大金國只剩下一個心月復大患--漢人的大宋王朝。
應州府一役,完顏祁戰功赫赫,班師回上京時,好不風光。
他還是和往常一樣,一張冷硬的臉沒有多余的表情,威嚴的氣勢絲毫不減。
他早早派博吉送青蕪先回上京。
收編應州兵馬的時候,青蕪也在應州養病,直到大夫說她沒有大礙了,完顏祁才稍稍安心。
但是,青蕪變得沉默了,總是無力地倚在窗邊,不言語,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他雖然放心不下,但將她留在身邊更危險,還是送回上京安頓好,請完顏寧來陪她更為妥當。
臨走時,他仔細叮囑她,「好好照顧自己。」
她朝他笑笑,溫柔低語︰「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本該安心的,但她的笑容里似乎總有一分不真實,于是他特地吩咐博吉,務必親自將人交給完顏寧,並讓府里的人看好了,再不許她亂走了。
博吉雖百般不願意,但還是勉強上路了。
他們輕車上路,比大批軍隊快了許多。
博吉不敢走得太急,只因完顏祁吩咐過,不可讓青蕪太過疲累。
而她整日就坐在車里,若不是跟她說話時,她還會應一聲,她就真的像個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