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塵色聞言緩緩收回目光,轉過臉來,看著問京武。
「我還曾听二哥說起……說聞大人,似乎以前就知道我,而且…」
「而且,還要見你?」聞京武圓圓胖胖的臉上笑容不改,但卻讓潘塵色有些心驚。果然,她料錯這個聞京武了。他不僅不是昏庸之徒,反而有些令人難以捉模。
于是她沉默了,她發現,計劃不能照以前的繼續進行下去。
正好,有下人奉上茶來,聞京武似乎也不急著問她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只是兀自端起茶來,輕輕揭開蓋碗,喝一口茶。潘塵色則是盯著放在她面前的茶杯,沒有喝的意思。
「不嘗嘗嗎?據說這是龍隱鎮上最好的茶,你家的茶,」他聳聳肩,因為太胖了所以顯得有些可笑,「我覺得還算不錯。」
潘塵色抬頭看他,他也正看著她,兩人對視良久。
「我知道……殺死我二哥的人,是誰。」潘塵色突然說。
而聞京武還沒有可兒吃驚,他只是「哦’了一聲,問道︰「是誰?」就好像他們此刻談論的是外面下的雨一般。
潘塵色看著他,說︰‘是我。」
聞京武的笑容終于收了起來。
而可幾則是大驚失色,「小姐!」
潘塵色重復道︰「是我殺了潘德文。」
「小姐,」可兒又是慌亂又是害怕,「你在說些什麼?’她拉著潘塵色的袖口,急吼︰「我知道你想救如芯小姐出來,但是,也不能這樣啊!
「可兒!」潘塵色沒有抬頭;只是竭力以平靜的語氣道︰「我只是說出了實話。還記得有一天早上你到我屋里叫我起床時的情景嗎?就是那個晚上……我殺了二哥……」
可兒的身子發軟,她很清晰地記得那個早晨,甚至在內心最深處,她也懷疑過,只是從來不曾細想,也不敢去細想,她不敢相信潘塵色會做出殺人的事。
「小姐……」她的手顫抖著去握全色的手。
塵色有些愧疚,「對不起,我瞞了你!
可兒只是搖頭。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搖頭又是為了什麼,是不相信,還是不怪她瞞了她?
塵色又沉默了,她看著一言未發的聞京武,還來不及對他的冷靜表現出更多的驚異時,聞京武就先開口了。
「在你的故事開始之前,我先說個故事給你听,怎麼樣?」他說道,狀似悠閑。他又吸一口茶,對塵色咧嘴一笑。這一刻,似乎與塵色腦中的什麼的畫面重疊。他蓋上茶蓋,像是不經意地,茶蓋敲杯沿三下。
「真不知今天是個什麼天兒呢。剛才你來之前還有個人對我說,說——他也知道殺死潘德文的凶手是誰。那個人說啊,那天夜里他回家晚,不意踫上偷了金玉麒麟的潘德文,潘德文想殺他滅口,結果拉扯間自己被石頭砸到腦袋,死了,那個人怕惹禍上身,就一個人將潘德文的尸體綁上石頭扔到江里。你說怪不怪,這殺人的事,居然也有人搶著認的——」聞京武故意說得慢慢悠悠,睨眼看潘塵色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等吊夠了人胃日,他才又道︰「你,又是如何殺了潘德文的呢?」
沒有一個時刻,潘塵色能有這樣絕望的心情。
聞京武看著沉默的潘塵色,忽然笑了,「你不想說了?還是,這個告訴我說自己是殺人凶手的人,你也認識?」
潘塵色緩慢抬首看他,「我不知道你說的人是誰,我只知道殺死潘德文的人是我。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妹妹,我根本不會說出來。」
聞京武笑而不言。一個人輕輕走了過來,潘塵色和可兒一齊轉頭,看到同樣面色蒼白的潘今。
「小少爺?你怎麼在這里?’可兒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看看塵色,又看看潘今,看著他們二人復雜的臉色,突然腦中一閃,明白過來,「是、是你?聞大人說的那個人,是你嗎?小少爺!
潘今不語,只是默默地看著潘塵色,眼中有著決然。
是小姐在替小少爺掩護,還是小少爺在掩護小姐?可兒震驚地想,可是,她心里漸漸能肯定,他們母子二人,必有一人是——真凶!或者……兩個……都是!
潘塵色雪白著臉,咬著下唇,她和潘令對視著,交換著彼此間才看得懂的語言。當潘令撇轉頭去的時候,潘塵色知道自己沒能說服他。
她有些絕望地轉過臉,卻正好對上聞京武的手指。
那手指……居然只有四個……她恍恍溜溜地想。
「聞大人,」潘令跪在聞京武的面前,沉聲道︰「潘塵色她是我的……母親,她這樣做,無非是為了替我開罪罷了。試問,她一個女子,如何能令一個體重力氣遠超過她的男人致死?更別說要將尸體帶離那麼遠,還要綁上石頭扔進河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潘今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想連累母親,請大人明查。」
聞京武的神情仍是很悠閑的樣子,他將杯子在指間來回轉動,似乎想把茶水搖勻。
「如此說,殺人者就是你一人了,沒有……’他掃了潘塵色一眼,「沒有幫凶?」
「是的。」
這次說話的,卻是潘塵色,
「沒有幫凶,」她卻是盯著聞京武的手,並且一直盯著不放,甚至一絲淺笑在她的嘴邊一閃即逝,「殺人的,就只有一個人,可是我承認……之前我是為了幫我兒子頂罪。殺人的,不是我。」最後幾個字極低,可在場的人都听見了。
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其中以潘今為最。
聞京武看著她目光所望的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笑起來,「那麼到底是誰?」很平靜地,他問。
潘塵色沒有看向潘令,她只是略略抬頭,望向聞京武的眼楮,同樣平靜地答︰「是他,」她一頓,「我的養子,潘今。」
在听到這句話的同時,潘今的心不知到底是提起來,還是松了一口氣。他只是將目光落在地板上,浮現出一個有些怪異的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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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獲殺害潘德文真凶一事于短短時間內傳遍了整個龍隱鎮乃至整個重慶府。而潘令則被收監。
抱膝縮坐在牢房的一角,陽光透過高高的小窗射到陰暗的牢房里,落在潘令一動不動的身上。
有很長段的時間里,潘今都維持著這樣的姿勢。
他想了很多很多,想不透的仍然很多很多,包括潘塵色最開始的替他頂罪,以及後來的把罪全推到他頭上。
潘塵色最後是這樣告訴聞京武的——
那日,她的確沒有殺人,而是于第二日清晨極早時候就去潘令房中找他,看一夜未歸的他回來沒有。結果在路上她遇到一身狼狽而且神情慌張的潘今,經不起她的再三追問,潘今終于將誤殺他二叔之事全盤托出。她見事已至此,便囑咐潘今不要對任何人說出此事,就當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沒有料到,潘德文的尸身竟然浮出江面,還連累上無辜的潘如芯。良心不安之下,她便站了出來。本來,她是想替潘今伏罪的,但是潘令卻恁地有骨氣,居然先一步出來認罪。
潘今當然知道她沒有說真話,只是,她以前說的,又有哪些是真話,哪些是假話?
他可以為她死,為她去給潘德文抵命,只是,她之前的那一番替罪的話,卻是不是為了真正將他套牢?
不能這樣想,她不是如此不堪的人!
可是,畢竟……他只是她的「養子」啊!一個她拼了命也希望能擺月兌的、只會將她拖下地獄的以男子之身愛她的「養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