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並不意外地點點頭。「我想我知道是誰在幫他們。」感情盲目了她,使她失掉了一城,若她再不思振作地繼續墜在她原就不該在里面的情網中,她二十年的奮斗便將功虧一簣。
「有件有趣的事。」戴洛若有所思地說,「前兩天我到一位朋友家作客。這人是比利時駐台貿易協會代表。席中有位法官,談起他上星期為藍季卿孫女藍(王玉)證婚。新郎是時裝界名人費希文。雙方都是頗有聲望的人,為何婚禮進行得如此神秘、草率?他之所以提起,也因為有此疑惑。」
「哦?」安若靜靜問。「哪一天?」
戴洛想了想。「上星期四。」
她不用想也記得那是她看見他駕車自「歐梵」門前經過那天。他是路經還是有目的而來?現在想這個有何用?她氣自己仍不肯將他自感情思維中摒除。幸而一如以往,憤怒令她超卓地冷靜。
「如何神秘草率法?」
「沒有宴請一個賓客,男方沒有家人到場。他們還要求法官暫時不要對任何人提及此事。他們不想驚動別人,怕上門道賀的人會吵擾到藍季卿。」
安若柳眉微蹙。「怎麼說?」
「似乎是藍季卿身體有恙。法官說了一半,忽然記起我這個外人,便住口不再往下說。」
「當天晚宴還有誰?」
「我朋友原只邀了我一個人,法官是臨時去找他談事情,給留下來當陪客。朋友原意順便介紹我多認識個人,以便日後我有對台灣法律不詳之時,可有個方向請益。」他咧咧嘴。「他卻不知我當場就蒙他的好意得了進益。」
安若沉思著。「法官可知你在台從事何業?」
「他自然問了。」戴洛輕快地聳聳肩。「我是個想在台灣發展貿易事業的外國人,此刻正多方了解本地貿易市場開發狀況。」他又咧一下嘴,「這是實情,不過我還有個幕後老板而已。」
「你為我做的一切,戴洛,我非常感……」
「啊,不要說感謝的話。」他抬一手阻斷她。「我們談過這問題了。我沒有白白當差,不過盡己之職責罷了。」
安若是付了他相當的報酬,他值得,不過她仍深深感銘于心。沒有戴洛的多方協助,她一個人是做不到的。
這消息帶給她的是更深刻的心痛,是該結束那短暫的迷情的時候了。她不得再將費希文想成個個體,一個打開過她脆弱之門的男人。從今起,她要將他當作藍家的一分子。
***
因為同業競爭激烈,股市跌停得本身內部因資金問題正陷于危厄的安邦銀行,其中數名董事這天先後接到一通電話,表示願意以雙倍于他們握有的股票面額的價錢,買下他們的股權。他們不知道這人是瘋還是錢太多,和鈔票過不去,竟要買安邦這支人人唯恐月兌手不及的股票。但既有錢可賺,又不必再為跌進死谷,眼看全無生機的銀行擔心,當然樂得免去可能血本無歸的災難,一口答應賣出。
于此同時,幾家曾貸款給藍氏的銀行,不約而同有了個奇怪的客人造訪。一個美麗、風姿綽約但冷若冰霜、神情傲然的女人。她看似東方人,卻不會說國語。更怪的是她隨行帶了個外國人為她當翻譯。
她事先即打電話約明她幾點會到,並只願和銀行最高層主管會談。因此他們抵達時,已有專人候著直接將他們領進總經理辦公室。
總經理的慧眼閱人無數,在金融界幾十年,一看即知對方是大客戶級。自然殷勤款待,並順意闢室密談。
必上門,確定不會有任何人闖入干擾後,女的拿出一些文件,證明藍氏已有數家相關企業陸續場主到了她名下。另一些文件顯示藍氏現存企業組織,財務已岌岌可危。男的在一旁說明──其實是提出警告,若銀行繼續寬容對藍氏的貸款,只怕本息一並收不回來。
不過,外國人為雍容華貴的美女翻譯道,她對曾極盛一時的藍氏落到這般境地深感惋惜。她不希望看見藍氏因還不出區區數百萬貸款宣告倒閉,她願以匿名投資者身分,吸收掉藍氏在銀行欠下的貸款。換言之,銀行不要再向藍氏追討償還貸款,而只要藍氏繼續按時繳付利息,利息仍由銀行淨賺。不過她既分擔了銀行的可能損失的風險,一旦藍氏終告破產時,她要有絕對的權利參與決定收取藍氏的貸款抵押。
這項交易非同小可,總經理表示需要請示董事會。女的留下一個聯絡電話並特別囑咐勿將此消息外泄,隨即和外國人告辭離去。
權衡得失利益輕重後,再加上彼此互相問詢,再經一番暗中查證,證明那個女人關于藍氏的財務狀況所言屬實,幾家銀行都打電話和她聯絡,同意了她的條件,也同意這樁交易除了雙方簽約當事人和負責人,不得再有第三者知情,否則她一听到一點風聲走漏,立刻撤回全部投資金,銀行還要加倍賠償她的利息損失。
她的要求和條件一一在合約文件上列明。這年頭富有得會做些教人不解的事的人多得很,這些銀行家不以為怪。然而就在他們分別和她簽了正式文件,合約內容正式生效,銀行家們慶幸著解決了個頭痛的大難題時,卻听到流放出銀行資金短絀謠言的安邦銀行,不但突然間起死回生,而且做了一件其他銀行家不敢做的事──貸款給藍氏紡織。
這幾位銀行家只當安邦搞不清狀況。畢竟,似藍氏這等大企業公司,過去不曾和安邦這種小辨模銀行往來。而他們幾個國際連鎖性銀行,都和藍季卿頗有交情,會放心地貸款給藍嘉修,即看在對藍季卿的尊崇和敬重份上。他們認為,安邦或許以為對藍氏示好,可以挽回銀行的頹勢,藉藍氏這個大客戶戶名,拉回一些前些日子聞風撤掉存款的客戶。
藍嘉修不懂也不去理會金融界這些金錢交易戰術及是是非非。他忙著挖東補西都來不及了。自從和希文深夜一談後,他不再躲著不見人,每天又回到辦公室來,努力地試圖為自己闖下的大禍略盡修補之力。有希文的大力輔助,和尹仲桐的全力支援配合,他要做、能做的事其實也不多。
待在辦公室里,成天要面對的,還是些令他一望即焦頭爛額的報告。希文和尹仲桐在從藍氏開始走下坡,及其間越來越大的洞中模索研究彌補挽救之計,他便負責處理現有事件。問題是,眼前要應付的,許多仍是那大洞中分出來的小洞,看著它們,他除了沮喪便是挫折。這兩種情緒從他進藍氏就跟著他,無一日放過他。
當安邦銀行派人來要求見他,表示願意提供一筆貸款,嘉修宛如荒漠中見了綠洲般,欣然當場和對方代表簽了約。這一下其他銀行的應付利息就有著落了。真是天助我也。嘉修覺得他終于做了件對公司紓解困難有益的事。幾天後他得意地去告訴希文,一方面,為自己在這個晚輩前掙回一點面子,一方面,這是老頭子的命令,他作任何關乎公司的決定或決策,都要知會希文。
唔,老頭子的指示是事先知會,由希文作最後決定。不過公司正需要錢隨時因應周轉,何況銀行貸款利息早已逾期尚未繳,他總有這點作主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