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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奏的情仇 第18頁

作者︰唐寧

她的音調本悅耳動听──和狄蘭德的英文發音有異曲同工之妙,配合著優雅的手姿,簡捷明快,幽默風趣的文詞,現場不時揚起愉快的笑聲。模特兒個個皆是上乘之選,步履流暢,肢體語言華而不浮,媚而不俗,舉手投足無不恰到好處地配合安若的介紹,靈巧地展現出服裝本身的特色。

但希文的目光僅專注于安若一人。事實上,他上來後雙目一投向她,迅即又墜入五里霧中。

今天她將長發往後攬了個優雅的法國髻,一襲黑底粉藍橢圓點綢紗拉格斐式開衩長裙,柔軟飄逸地貼擁著她修長的曲線,一串黑玉石金瓖煉長長垂至腰際,耳上是一對相稱的長墜耳飾,耳飾尾端在她搖動頸部時,風情萬千地輕拂她的肩頭。淺藍眼影淡淡掃過眉眼間,使那雙烏瞳掩上蒙的神秘色彩,她帶笑的絳紅朱唇則是個教人無以抗拒的誘惑。

展示結束,觀賞的七、八位貴婦或名媛,喝著茶和咖啡,開始互相討論,交換心得,在她們作出決定前,通常還有約莫一盞茶時間。安若朝他走來。留意著她的步姿,希文搖搖頭。

「怎麼,費先生?」她嬌俏地微偏頭。「不喜歡我們的展示?」

他又搖頭。「是你。」

「我?」她雙手如芭蕾舞者般平舉,打量自己一遍,放下手,疊在身前交握。「請指教。我何處搭配不當?」

「我需要和你談談,安若。你幾時有空?」

「現在不行嗎?」

「私下,單獨。」

她端詳他。「很重要的樣子。」

「非常重要。」

她考慮片刻。「我不知道,」她為難地說,「我這里還有一個小時下班,可是我緊接著就要去上另一個班。那邊下班時太晚了,我也很累了。」

希文注視著她,善于觀察的那部分本能突然萬分疲憊。他的眼楮同時告訴他兩個答案︰她是牧安若,不是狄蘭德。她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那邊坐車回來,化妝、更衣,做頭發。

然則,她又全身每一分都有狄蘭德的影子。

「費先生,對不起,我有事,不陪你了。」打個招呼,她朝向她招手的一位女客走去。

希文沒有走,停在原處,等著,目光跟隨她所及之處移動,腦子竭力尋著一塊清明地以便思索,分析。但他越看著她,越思索,越分析,越迷惑。

他等足了一個鐘頭,她過來了,才看見他似的,張大了眼楮。

「費先生,啊,你還在這啊。」她對他歉然一笑,才想起來般。「真抱歉,我得趕去那邊上班了。」

「我送你。」他靈機一動,立刻說,並轉身和她下樓。

「不,不用了,真的。轉個彎,走幾步就到了。」

「我可以在路上跟你說幾句話。」

她納悶地看他一眼。就這個表情,又抓住了他。

和惠卿打過招呼後,安若出店來到街上,他半步不放松地跟著。

「安若,我……」從何說起呢?

她步伐未停,側臉,給他個詢問的眼神。

「有一個人,姓狄蘭德,你認識嗎?」

她思索半晌,搖頭。「這是誰?听起來是個外國人?」

希文重重一嘆。「她和你長得非常像,像得我都要把你和她當成同一個人了。」

「哦?」她笑起來。「這倒有意思。你改天帶她到我們店里來,我和她見見面,看有多像。」她停在酒店員工專用出入口。「你就是要跟我談這個?」

沖動地,他握住她的胳臂。「你幾點下班?我要見你。」

他的手踫到她的剎那,她臉上笑容迅速消失,表情變冷,聲音亦然。「費先生,我要遲到了。」

由于她還是那身明媚、成熟的裝束、加上驟然變冷漠一疏離的臉,儼然當著他的面,搖身一變,就成了另一個人。「你……」過度錯愕問,希文不知不覺松了手。

但在他有進一步行動前,她閃身進了那扇員工專用的後門。

安若經由太平門出來,搭電梯上樓到她在飯店安置的一間套房。進門後,她砰地關門,反鎖,怕他進來般。

懊死的他!她生氣的抽掉發夾,一瀑長發飄然垂下。五分鐘之內,安若卸掉了妝,換回她喜歡的寬T恤和寬松家居棉褲,長長吐一口氣。

他在她面前出現的次數太頻繁,而他太機敏。這出戲,若她再不提高警覺,就要大穿幫了。

生活和她自己的意志,將她鍛煉了二十年,煉得她除了為媽媽和自己討回公道,其他皆無動于衷,費希文卻使得她一次又一次險險失控。

安若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著,讓被費希文挑起的不寧情緒沉澱下來,然後她坐到桌後,由抽屜和桌面間的秘密夾板模出一支小小的鑰匙,打開右手邊三層間中間的抽屜,拿出一疊酒店五年內的資料檔案。

她已看過更早之前的,發現酒店營運狀況下跌始自十年前,其後一年比一年糟。她來接下它時,它已是一個大爛攤。

這里面一定另有內情,藍季卿不可能坐視他的企業頹倒或為他人所佔,既無反應亦不采取任何行動。

安若審閱著檔案,也沒有忘記時間。注意到時間差不多時,她撥電話給戴洛。

「去酒店接你?現在?」

戴洛還沒有睡,但是安若從沒有這麼晚要見他。所謂這麼晚,雖然才十點半不到,不過他們偶爾一同晚餐,或晚上踫面談公事,十點以前,安若必定堅持「散會」。「太晚了」,她總這麼說。

「Ann,出什麼事了?」戴洛把話筒夾在肩膀上,已開始穿衣服。

「見面再告訴你。你需要多久?」

「十分鐘。」

「好。大廳見。」

***

如果她是她,她們倆果是同一人,她就會躲開他,那麼她便會猜到他會在這。希文于是站到巷子外的騎樓下,正好可以看見酒店正門出入的人。巷子是死巷,她若自她今天下午進去的入口出來,她必須從這邊出到街上。又如她走大門,他同樣可以看見她。

再化為狄蘭德,企圖避過他眼目,希文預想過這個可能性。但他沒料到那個金發男人。他們上了一部銀灰賓士,狄蘭德穿的是小禮服,金發男子也是盛裝,兩人才赴過宴的樣子。

希文緊皺著眉頭,他覺得自己像個白痴。然而自他遇見她們之後,他就沒正常過。他也不在乎多當這一會兒白痴了。

十五分鐘後,希文想,如果現在有面鏡子,他絕對不要看見自己的臉。

巷子里走出來的牧安若,仍是白天他看見她時一模一樣的裝束,睜大眼楮瞪著他。

「費先生!」她驚訝不置地叫。「你一直等我等到現在啊?」

第五章

「你真有意思,費先生。」安若將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帶著她自己的那杯,她坐到另一張沙發。

他們回到「歐梵」來,坐在二樓的展示廳。安若換掉了那身雲霓般的衣裳,穿上件寬大的白色套頭T恤和牛仔褲。當她說要回來換衣服,希文自然便跟來了。他沒否認他等著她,為表示讓他久候的歉意,安若既不想和他去別處,除了提議到「歐梵」來坐坐聊聊,她也別無他法。

「我覺得蠢蠢的。」希文一臉糗相地搖頭。「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的。」安若啜一口茶,好奇地看著他。「我和你那個朋友真的這麼像?」

「她其實不是我的朋友。她是……」他又搖搖頭。「別提了,我太反應過度。只是我從未遇見過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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