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得她的肩膀很痛,骨骼都痛了。看著他這個樣子,她覺得難過,眼淚就含在眼眶里,一觸就要簌簌落下,可是哽在喉嚨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
駱毅覺得難過,為什麼他與她,從開始到現在都一直在「對不起」與「謝謝你」之間徘徊,無法突破,仿佛除了這三個字,再沒別的,而她明明知道,他做的這許多事,並不是要她的歉意與感激。
罷才偶然撞見她在看與他有關的雜志,那一剎那,他欣喜若狂,這些日子以來的陰霾倏然散了,以為她,至少還是在意他的,可是很可悲的,現在事實告訴他不是,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憐憫。就像在看一個得不到想要的糖果而亂發脾氣的小孩,非要得到那顆糖不可,傻氣而幼稚,而他更恨的是他自己,為什麼到了現在,還是不想放開她。
在上海那晚看見她與陸暉那一幕,他實在無法再去相信無往不利的自己,他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徹底地輸給了陸暉,一敗涂地。
他決絕地與她分手,強迫自己狠下心腸,放開她,亦放過自己。
後來一個人駕了車出來,在燈火璀璨的車海中兜兜轉轉,只是茫然,才發現,上海下雪,原來也很冷,可是想起她淺淺的笑,心就不由自主地溫存起來,仿佛一層薄薄的紗,覆蓋在皮膚上,柔柔的,忽然就想起她的家鄉,那個盛產絲綢的地方。
小鎮並沒有機場,在蕭山機場下了機還要轉火車,生平第一次坐火車,又踫上春運期間,到處人滿為患,擠在那小小的車廂里,很難受,可是為了她,他並不後悔。
很平靜的一個江南古鎮,天空明淨清澈,青石板小道曲折幽深,雖然普通,可是充滿韻味,像她。
回程時訂好了航班,都已經進了安檢,忍不住開機打了個電話給洛洛,知道她已經回了北京。
幣了電話後又猶豫,空服人員已經在催促,正要關機,這時又有電話進來,他接听,卻是母親,她正在香港,說是在那邊準備參加一個新年慈善演奏會,讓他沒事也一起過來。他與母親有好幾年都沒有一起過除夕了,因為都有自己的應酬,他想了想,答應了。然後去轉航班,後來在香港那邊的酒店看新聞直播時才知道,他原本想要坐的那趟航班出了事。
那時他正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在天與地之間,燈火輝煌,煙花璀璨。
這個有「東方之珠」之稱的海島,在這一刻,傾城絕代。
他忽然就想,若是他死了,她會不會為他難過?
駱毅終于放開抓著她肩膀的手,微微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她或許是會難過的吧?但只限于愧疚。
他握著方向盤,直視前面的擋風玻璃,淡淡地問︰「回公司?」
未央點點頭,幾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交握的手指間,瞬息不見,隔了好半晌,仿佛又意識到她點頭他可能看不見,便又「嗯」了一聲。
他在後視鏡里看她一眼,並未說話,兀自換擋,車子重新匯入車河。
車內氣氛極其沉悶,只是無話可說。
終于到了公司樓下,駱毅正要打開車門下車,未央便道︰「你別下車了。」
他仿佛沒听到,仍舊下車替她開了車門,像以往一樣,手扶車頂,彬彬有禮。
她站起來,頭一低,越過他向大門走去,忽然听見他在身後喚她的名字,「未央。」
她只得回頭,她的眼楮在陽光下晶瑩透亮,他大步踏上來,遞過那疊雜志,道︰「你的書。」
她接過,低低說了句「謝謝」,便匆匆轉身往前走,一直走入電梯,都沒有回頭。
看著電梯門緩緩關上,她忽然想起秦靜早上在電梯里說的話︰到底看上她什麼?
在電梯的倒映里,她看到自己的臉,慘白,消瘦。
出了電梯,走入辦公室,徑直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俯身將那疊雜志放進最下面那格放私人物件的抽屜,才抬頭,李玲的身影已經如鬼魅般立在眼前,「駱公子中午來過電話找你。」
未央愣了下,「哦。」
難怪知道她手機關機,原來是找過她,那麼,剛才踫見他並不是巧合了。她忽然像想到什麼,快步走到落地窗前向下張望,遠遠地看到他還沒走,竟斜靠著車身抽煙,惹得路人頻頻回頭張望,銀色的帕加尼實在太惹眼,想不招人都不行。
李玲跟了過來,看了她一眼,仿佛很詫異,問︰「咦,那不是駱公子嗎?怎麼在這兒?」
未央也不說話,頭一扭,轉身便向外面走去,也不乘電梯,直接蹬蹬蹬地跑了下樓,一口氣跑到駱毅面前,他還含著煙,她氣喘吁吁地在煙霧繚繞的陽光中看向他,還來不及換氣,一句話便沖口而出︰「駱毅,你別這樣,不值得!」
她轉身便往回跑,駱毅怔了幾秒,就手揉了煙蒂便追上去,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沒等她反應過來,另一只手已經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就吻上去。帶著霸道而橫蠻的掠奪,輾轉吮吸,唇瓣都痛了,甘冽的煙草氣息嗆鼻而來,她覺得自己無法呼吸,肺里的氧氣一分不剩,她推他,而他緊緊地箍著她,越推越緊,力氣那樣大,仿佛想要把她的揉進自己的身體。
那樣多的人,在身邊擦肩而過,來來去去,曖昧的口哨聲此起彼伏,甚至有人駐足停留,他只顧貪戀地吻著,只是無法停止,無法平息,無法放手。
他與她,不可以到此為止。
第十五章但願人長久(1)
未央又上八卦雜志了,這次卻沒從前那樣幸運,沒有了夜色的障眼法,她與駱毅以非常親密的擁吻姿態暴露在日光中,這次的她不再是陪襯人物,而是成為了與駱毅一樣閃亮的焦點,這下,全公司乃至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駱毅的新歡。
早上未央上班時經過樓下的書店,發現很多人站在書店門口的雜志攤前駐足,生意興旺的樣子,她便也放慢腳步,好奇地探了探頭,沒想到書店老板看見她居然笑意盈盈地迎了出來,遞上一本雜志,說︰「夏小姐,這是最新出版的,今天的已經全部賣光了,這本是特為給你留著的。」說完又補上一句,「送的。」
夏小姐?
未央愣了下,推拒,道︰「這怎麼好意思?」
她不記得她與這書店的老板曾幾何時有過交情。
書店老板熱情地把雜志往她手中一塞,仿佛別有深意地道︰「應該的應該的。」
這句話未央沒听明白,直到她看清楚手中那本雜志的封面。
她捏著那本雜志,全身的血液都往腦門上沖,只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回到辦公室好久,未央的頭都抬不起來,偏偏此時又有快遞公司的人送來一部手機,指名要她簽收。這擺明又是駱毅的禮物,眾目睽睽,簽收的話就表示她默認自己是駱毅的「新歡」,不簽收的話又有「扭捏作態」的嫌疑,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無故又生出一番事端來,惹來同事們的頻頻調侃。
未央徹底無語,最後還是簽收。
然後躲到洗手間去給駱毅打電話,他仿佛很高興的樣子,說︰「手機收到了?好用嗎?快遞公司的效率不錯……」
未央吸了口氣,打斷他,說︰「我有話跟你說。」
駱毅怔了下,隨即笑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下班我來接你好嗎?」
未央握著手機,剎那間她便心軟了,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大概是不能想象別人面對這一切的壓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