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是個脾氣倔強的姑娘,不願開口求人,耶律翰雲站起身,上前幾步,擋住了那幾個朝這邊走來的伙計。
「你們想干什麼?」他居中而立,聲音冰冷。
也許是心底的某根柔軟神經被眼前這名女子所觸動,他破天荒的管起陌生人的閑事來。
就算幫不上什麼忙,他也絕不容許她在自己眼前受人欺負!
見到耶律翰雲一身威風的將官裝束,那幾名伙計不禁有些怔愣。
「回大人的話,小的們可什麼都沒干……」其中一名伙計還算機靈,向耶律翰雲作了幾個揖。「是這位姑娘太不講理,她明明同意把項鏈典當給小店,不但寫好當票,連銀子都收了,卻突然反悔,丟下銀子抓起項鏈扭頭就跑,這哪里是來當東西,簡直就是在耍人嘛!」
那伙計說著,義憤填膺地往女子坐的方向一指,眼前的情形卻令他不由自主一呆。白皚皚的雪地上空蕩一片,除了台階上看得出有人坐過的痕跡,根本不見有半個人影。
發現店伙計的異樣,耶律翰雲也回過頭。
「人呢?」他問。詢問的目光,朝向站在他十幾步開外的手下投去。
呃……毫無準備的侍衛們被耶律翰雲問住了,剛才他們只顧听大人和店伙計對話,根本沒注意那姑娘是什麼時候走的。
「她準是往水曲巷去了,快追!」圍在一旁的伙計中,有人指著台階邊一排嬌小的腳印叫道。
耶律翰雲聞言,眸光驟寒。
這些人難道還想強買強賣?!
「站住!那姑娘不是已經把銀子退還給你們了嗎,你們還追她做什麼?」他側過臉,聲音不高,語氣中卻帶著說不出的威嚴。
「這……」那幾個店伙計頓時語塞。
「回去!買賣自願,不許強人所難!」耶律翰雲沒興趣和他們多嗦,鋒銳的語調中透出不容質疑。
被他身上狂野的氣勢所震懾,那幾個伙計雖然心有不甘,但看看耶律翰雲,又看看他身後那些威武的帶刀侍衛,誰都沒敢吭聲,乖乖轉身回當鋪。
耶律翰雲也轉過身,但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將目光投向清冷的水曲巷中。
對這個能輕易引起他關注的無名女子,他的確很想追上去,但,追上去後又該怎麼辦?耶律翰雲有些為難。
知道她身陷困境,便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讓她對他感激涕零,再順便把她帶回府里養起來?這種事他做不來、也不層做,更何況他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處理。
想起那個殺人如麻的奚飛泉,耶律翰雲心中不覺一凜。天色不早了,還有幾處陷阱沒弄好,他得抓緊時間,那姑娘既然有一條足以讓當鋪伙計緊追不舍的項鏈,應該不至于淪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吧?
在寒風中又站了片刻,耶律翰雲決心繼續他的職責。
萬事隨緣,對身邊的事他向來不喜歡強求,如果真的有緣分,他和那位姑娘說不定還會再見。
跨上馬,手中握著那條烏金長鞭,耶律翰雲漆黑的眸子里閃動著深邃的流光。
希望那位姑娘能交上好運,下次,如果下次還有機會見到她的話,他是不會這麼輕易放她走的!
卷起一地積雪,耶律翰雲帶著侍衛很快消失在大街盡頭,那間當鋪的後門卻吱呀一聲被打開,從里面閃出個身材瘦小的伙計。
「你以為你是皇帝老子啊,要老子怎樣就怎樣?我呸!」
他沖著耶律翰雲消失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又扭頭看了看,見四下無人,便扭緊了衣口,泥鰍似的溜進了水曲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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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靠在一堵青灰色的土牆邊,葉小葳一手捂著腦袋,一手緊緊拽住那條差點被自己當掉的項鏈,意識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她,堂堂大宋守備葉楓的女兒,竟淪落到兩天兩夜沒吃東西、幾乎要當街乞討的地步!
面對自己走投無路的處境,葉小葳欲哭無淚。
神思恍惚中,她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爹爹慈愛的笑容,哥哥寵溺的眼神,還有一張空白的臉——那是她的娘親。
六歲那年,娘親染重病死去,她也跟著生了一場大病,雖然後來奇跡般活了下來,卻燒壞了腦子,六歲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記憶。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娘親長得是什麼樣……哦!爹爹活著時一直避免提起娘親,直到有一次醉酒後無意中說到,天上最美的仙女也沒她的娘親漂亮。
天上最美的仙女?
天上最美的仙女長什麼樣她不知道,不過從那次以後,她每次想起娘親都會害怕自己平凡的想像會褻瀆了娘親的美麗,于是總為娘親的臉留下一片空白。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如果自己的娘親不是那麼早去世的話,她們家現在肯定不會是這樣。
至少,爹爹不會因為思念娘親過度,三年前在郁郁寡歡中死去;哥哥也不會在爹爹死後,為了養家糊口而走上前往契丹的鏢路;而嫂子,更不會因為挨不過家中的寂寞,跟個山西的讀書人跑了。
她記得,嫂子臨走前還抱著她大哭了一場。
「小葳,不是嫂子狠心,也不是嫂子受不住窮,嫂子所圖的,只不過是能和喜歡的人安安穩穩過一輩子罷了,你哥和我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是我對不起他……這個家里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以後嫂子不在了,你要懂得好好照顧自己啊……」
原以為爹爹病逝、嫂子離家是最壞的情形了,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幾個月前,她竟然接到哥哥連同那些走鏢的鏢師一起被契丹強盜綁票的消息。
為了付契丹強盜要求的贖金,她咬牙賣掉家里的房子,又為了早日見到哥哥,她不辭辛苦跟著那些和她一樣去付贖金的人來到契丹。
誰知剛到契丹,等待他們的竟是一場浩劫——另一伙土匪見肥羊上門,便大開殺戒。
當時的場面一片混亂,其他人怎麼樣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仗著自小苞爹爹練過些功夫發足狂奔,銀子自然也就失落在路上了。
等到真的擺月兌掉那些土匪,她才發現一件令她驚詫萬分的事——從未踏入過契丹半步的她,竟然听得懂那些契丹土匪所說的每一句話!
這是怎麼回事?她當時就糊涂了,可她沒時間多想,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鄉,接下來該怎麼辦,是留在這兒還是回中原?
就在她猶豫了幾天都沒想出辦法的時候,和她哥哥一起被契丹強盜綁走的那群鏢師竟奇跡般出現在她面前,但她的哥哥卻不在其中。
「契丹官兵在剿匪,無意中把我們救了出來,你哥哥……呃,是這樣的,他的確是和我們一起被放出來了,至于後來怎麼就沒了人影,誰都沒有注意……你也知道,因為擔心家里人著急,我們走得很匆忙……」面對她的疑問,總鏢頭面帶愧色地小聲咕噥著。
雖然沒有見到哥哥,但總算得到了哥哥的消息,而且知道他應該沒事,葉小葳的心立刻就放松下來。當下她就做出決定,既然到了契丹,不如找回哥哥後兩人再一起回去。
然而一天、兩天、三天,一連兩個月她沒日沒夜的找,不但耗盡了所有精力,還花掉了身上最後一個銅板,但哥哥卻像蒸發了一樣,音信皆無。
如果不是兩天沒進食,餓得實在沒辦法,她也不會想到要去當掉娘親留給她的唯一物品——那根細如發絲、卻堅韌之極的烏金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