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真不說?你爹只有你一個女兒,怎麼可能不告訴你——」慕容雁聲音未斷,一道低沉男聲便插入——「她真的不知道,因為義父告訴的人是我。」輕影掠如飛,足點悄無聲,來的人正是言平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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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里的沉默持續了許久,言平玨、慕容雁與言兒三人皆靜默無語。情到深處反成仇,原本相愛至深的兩人如今都不如該以何種心情、面目去面對對方。慕容雁百折的情緒中有著不舍、不願及不能;而言乎玨復雜的眼神中則滿蓄了心痛、心傷及更多的心冷。
最後,仍是言兒打破沉默,她輕喚,「大哥……」言平玨如夢初醒,走到她身邊為她解開穴道。她手腳一能活動,馬上緊緊抓住他手臂,著急地道︰「大哥,你快跟嫂嫂解釋清楚,她說爹殺了她全家,這中間一定有誤會,爹不可能濫殺無辜,大哥你快跟嫂嫂解釋啊!」
言平玨原本以為慕容雁只是奉她師父雪山獨老之命用計奪取血玉瓏,但剛才隱身在一旁之時,見她言談間一直對義父憤恨怨懟,似有血海深仇一般,不禁也懷疑起是否雪山獨老為利用她奪取血玉瓏而造謠令她有所誤會。雪山獨老的這個借刀殺人之計忒是陰險……他思緒一轉,便問慕容雁,「雪山獨老跟你說過什麼?你是他門下弟子,不是不知他為人老謀深算,工于心計,他的話你豈能相信?」
經他這麼一問,慕容雁百折的情緒只余一種,她憤恨地道︰「你義父殺我全家是我親眼所見,不過來還是得感謝獨老,若不是他,我也不會記起你父就是我殺父仇人!」她心想此事若不跟他說明白,他必定會萬般阻撓,便又道︰「你還記得我以前常作惡夢,夢里見到許多人被殺,四周血光一片,我想叫張不開嘴,想不看也閉不上眼,從小到大我一直重復作著這個惡夢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莫名的夢一直到我跟你成親後還是持續作著。」
他當然記得。自他們成親後,他便發覺她幾乎沒幾日便會從惡夢中醒,盡避有他在她身邊陪著也沒用,每次她那驚恐萬分的樣總是令他心疼不已,可他記得似乎在半年前她便不再作惡夢,夜里也不曾再感受到她的恐懼。他看著慕容雁等待下文,見她目光越過他和言兒兩人,落在遠方,「半年前獨老來找我,告訴了我當初帶我到雪山堡的緣由——十六年前,我爹自忻親王府盜走血玉瓏,你義父查到後便帶人直闖我慕容山莊,除了奪回血玉瓏外更大開殺戒。
「當時莊里上自我爹娘下至僕役,盡眥死于非命,而我那天因為好玩,想听听爹跟客人談什麼事情,便趁隙躲入大廳的桌子底下,沒想到因此逃過一劫,還被原本也是想來搶奪血玉瓏的獨老帶回雪山堡。
「不過我雖然沒死,因為目睹家人被殺的慘狀,嚇過度而失去記憶,將這些事全忘了,只有睡著的時候我才會無法克制地想起,在我夢中出現的一幕幕,便是那天慘絕人寰的景象。後來獨老跟我一提,我便全部想了起來,而自我想起的那一刻,也就不再作惡夢。」
她說得清清楚楚,但言平玨還是覺得有矛盾之處,「雪山獨老自私自利,他怎會善心大發的救你?」慕容雁將目光調回,看了他一眼,「他告訴我那日他原也是要去搶奪血玉瓏,但見你義父先他一步,你義父帶了大隊兵馬,他自知寡不敵。便在暗中觀看,後來發現了我將我帶回雪山堡。」
「然而當時他並非出自善心救我,而是另有目的,他想或許我爹已先將秘笈取走藏在他處,借由我也許可以找出,結果他帶我回去後,才發現我完全失去了記憶。之後他命我去殺皇上,雖然沒料到我竟會背叛他;我們在一起,但對他來說卻也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他一直等到我與你成親,覺得時機成熟後,才前來告訴我實情讓我得以報殺父之仇,交換條件便是在我拿到血玉瓏後需得將藏于里面的秘笈交予他。」同言飛成親後那段時日,她還對獨老為何會放過她而感到納悶不已,原來便是為了血玉瓏。听她這麼說,言平玨心中反倒釋懷。苦依她所言,當初她跟他成親並非有所圖謀。
言兒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但是血玉瓏內本沒秘笈啊——」
慕容雁不耐煩地打斷她,「這我不管,反正秘笈對我無用,我要的是將血玉瓏在我爹墳前焚化,並殺了忻親王後人為他報仇。」她這話時目光直盯著言兒,其間的殺氣叫人不寒而栗。
言兒有些害怕地往兄長身邊靠了靠。他們兩人雖都不相信老王爺曾濫殺無辜,但見慕容雁言之鑿鑿,又她是親眼所見,他們心中也不禁開始懷疑;莫非老王爺當年真的因為急于尋回血玉瓏,而致行事偏差?
言平玨思忖了會道︰「這件事我會查清楚,如果真如你所說,那麼該償命的人是我這個忻親王,不是言兒,到時不用你動手,我自會自刎于令尊墳前。」
「你當真要為這丫頭舍棄性命?」
「你若要我的命,我不會眨眼,但要言兒的就不行,義父對我有恩,你要殺她,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慕容雁心想自己功夫和言飛在伯仲之間,言飛要拿下她雖非易事,但她也無勝他的把握,更何況她一點也不想跟他動手……
「好吧,這次我就放過她,但我一要取血玉瓏,二要取她性命祭我爹娘的心意是不會變的,你有辦法整日守著她一輩子嗎?」
她說完後,足下輕點,一眨眼便消失在樹林里。
第七章
京城忻親王府
「王爺!不好了、不好了!郡主不見了!」
言平玨方踏進府宅便見薛奇慌慌張張迎上前來,焦急訴說早晨不見郡主出來用膳,敲了幾回門她也沒回應,他差了名婢女進去看後才知原來她根本不在房里,房內空無一人,只有桌上擺著一封信。
言乎玨眉頭深鎖,伸手接過薛奇遞上來的信,越看臉色越顯凝重,只見上頭簡短寫道——十日內帶血玉瓏到雪山堡換人
上頭沒有署名,但他直覺除了慕容雁外自無旁人。見言平玨不發一語,和他一道回府的安劍探過頭看了看信中內容,「是柳絮?」
「嗯。」他將信擱下,語氣沉重地道︰「看來她不把血玉瓏拿到手,是不會善罷甘休。」
「柳絮個性一向執拗,她要做的事就是得拚上性命也不會放棄。」兩年前落崖隘口那一幕他至今仍是記憶猶新。
言平玨長嘆一聲,「我擔心的正是這件事,她若只是想要血玉瓏事情還好辦,壞就壞在她尚打定主意要言兒抵命。」他其實更擔心絮兒會因偏執的觀念而鑄下大錯,若口後她發現事實真相非她今日所以為,那麼屆時痛苦懊悔自不在話下。
安劍聞言臉色大變,「那我們還坐在這干麼?不快點去救人!」他原本以為柳絮念在姑嫂一場不會對言兒下手,但現在連平玨都這麼說,可見她此番真是翻臉不認人了,既然情況如此危急,他實在不明白為何平玨還能端坐于此。
「她現在要利用言兒要脅我交出血玉瓏,便暫時不會對言兒下手,但只要血玉瓏一得手,言兒的生命便備受威脅。她說得沒錯,我再怎麼保護,也不可能鎮日寸步不離守著言兒一蜚子。」
言平玨思忖著萬全之計,無奈腦中一片空白,一邊有情一邊是義,他固然不能讓言兒有絲毫閃失,但面對絮兒,他又真能下得了手嗎?盡避不願承認,盡避絮兒欺騙了他,但他知道自己心中仍是深愛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