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千巧皺起眉頭——她回答得太快,反而凸顯出她的緊張不安。不過現在沒有多余的心思來研究她的反應。秘道的岔路太多,他已經盡可能地挑選同一個方向,不走旁支末節。不過轉來轉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拐到哪里,前方出路仍然不知定數。
身後人的腳步漸趨緩慢,喘息也慢慢凝重起來。他想了想,止住腳步。
「怎麼了?」感覺他忽然停下來,穆縴雲不解地問他。
「累了,休息一會兒。」他雲淡風輕地答話。
听他如此說,穆縴雲心中暗喜,順勢靠在石壁上,偷偷活動自己其實早已酸麻的腳,「我還行,不過既然你累了,那就休息一會兒再說吧。」
騙死人不償命,好歹她不能先敗下陣來說自己走不動了。
听她努力平緩自己不規則的呼吸,故意用輕松的語調「寬容」地原諒他的「沒用」,能夠想象她此時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付千巧不禁莞爾。
「付千巧?」又沒聲了。要不是他的手一刻都沒有放開她,她幾乎以為他早就已經離去。穆縴雲抿抿唇,另一只手悄悄地伸過去,指尖不小心踫觸到付千巧的衣角,像是被燙了一般地縮回來。
「我在。」黑暗令他除視覺之外的感官更為敏感,穆縴雲的小動作,他又豈會沒有察覺?裝作沒有發現她的舉動,他的手向前方觸探,不出所料,又是一條岔路。
心沉了下去——二變四,四變八,八變十六……有無數可能的選擇,這樣的迷宮何時才能走到盡頭?
沒有感覺到他情緒的驟然變化,穆縴雲仍在苦中作樂,「我顧姑姑曾給我講過南越風俗,說那一帶的蠻族分支,在食物不足之下,會將族中最弱者宰殺吃掉以延續族脈。我想,若我們得在這兒耗費一段時日,沒有水,沒有食物,原始的欲求達到極限,我們也一定會自相殘殺吧?」
「別胡說!」付千巧的心緊了緊,壓低了嗓音低斥道。
「我覺得,還是吃我好了。」穆縴雲仍在自言自語,「我比較胖,應該能夠你吃上好幾天……」
「穆縴雲!"隱忍達到了頂點,付千巧終于爆發。
突如其來的暴喝,完全沒有預兆,聲音撞擊,四處回蕩,四面八方,都是由他口中叫出的名字。感覺握著她的那只手驟然收緊,捏得她的手指好痛。
穆縴雲不舒服地動了動,想要抽回自己那只深受壓迫的手。
「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玩笑。」由她細微的動作得知自己的力道傷了她,付千巧深吸了一口氣,適當放松了些,但並沒有將她放開,「別松手,一旦分開,我不保證能再找到你。」
顯然,這句話起了作用。身邊的穆縴雲安靜下來,向他的方向靠攏了些。
靜了下來,除去彼此的呼吸,再無其他聲響。
「走吧。」付千巧拉了拉穆縴雲,想了想,往左邊走去。
「等等!」穆縴雲忽然出聲,轉過頭,「那邊有聲音。」
「有嗎?」付千巧問,並沒有在意。畢竟人在危險的環境中,難免會有些疑神疑鬼。
「真的有,不信你听听。」
拗不過她,付千巧半信半疑,轉身向右側走了幾步。細听之下,果然有隱約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
「是出口嗎?」穆縴雲興奮地發問。
「不,不是。」付千巧冷靜地回答,拉她的手貼上一旁的石壁,要她自己感受,「是有人在那頭故意敲擊石壁,吸引我們的注意。」
「這里——還有其他人?」手心下的震動忽輕忽重,穆縴雲張大了嘴,有些緊張。
「有秘道,自然有人往來,不足為奇。」付千巧將她拉到自己的身後,「走,這邊。」
「我們真的要過去?」覺得發音有點困難,穆縴雲咽了咽口水。
「走有人走的方向,好過去無人的地方。」
「可是——」還在躊躇。話是這樣說沒錯,但,很凶險的,老實說,她有些害怕。
敲擊的聲音忽然大起來,催命一般,刺耳得厲害。
不理會她的猶豫,付千巧握緊她的手,在黑暗中模索前行。走到一個拐角,他才探出頭,冷不防一道光亮襲來,他險險地避開過,盯著落在自己腳邊的東西。
敲擊聲戛然而止,火光總算給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秘道帶來些許光明。一時間,眼楮反而有些不太適應。
「是火折。」穆縴雲蹲,瞧了瞧,抬頭對付千巧說道。
岸千巧不語,俯身拾起火折,湊到石壁前,仔細觀察片刻,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穆縴雲上前,借著火光,可見石壁上有模糊的箭頭記號。
「秘道黑暗,若不借助燭火,根本看不見石壁上的記號,自然無法得知出口的方向。」付千巧將火折再向前照了照,果不其然,不遠處分岔的細窄通道左邊的石壁上,又有一處標記,「看來,那位故意弄出聲響的人,是有心幫忙。來——走這邊。」
「會是誰呢?」穆縴雲尾隨其後,納悶地追問。
「我不知道。」有了火光的照耀,視野明朗,付千巧越走越快,「但可以肯定,他絕不是這秘道的主人。」
「為什麼?」跟著他七拐八轉,穆縴雲早就已經糊涂了方向。
「若是存心利用秘道往來,又何必為我們指明出路,這無疑是作繭自縛。「
「那他的目的何在?」假如有心救他們,為什麼一直隱身不露面,只在暗地相助?
「很多種。或許是路見不平,或許是與這秘道的主人有過節,或許認為我們有利用的價值——」付千巧忽然停下。
走得太快,他突然止住腳步,穆縴雲就這麼撞上他的背。
「怎麼了?」她揉揉鼻子,奇怪地從他身後探出頭去——
先是看見驟然寬闊的空間,微微搖曳的石壁上的燭火;視線向下,落到付千巧所注意的地方——
正中凸起的一塊石板上,一人背對他們蜷曲而臥,雙手被反綁于身後,由青絲薄紗羅裙緞鞋來看,是名女子。
正在打量,忽然見付千巧上前,穆縴雲忙不迭地跟上。待他將那名女子扳過身子,似曾相識的容貌毫無預兆地闖入她的眼楮,穆縴雲失聲叫道︰「若綺!」
「是那個別臨苑天失蹤的花魁?」見穆縴雲點點頭,付千巧轉而注視女子青紫的面孔,伸出兩指探她的呼吸,「她死了。」
「死了?」幾日前還鮮活的一個人,怎麼就這樣死了?「怎麼會?」
岸千巧收回手指,淡淡地回答︰「是蠱毒。若無解藥,只需兩日,即可斃命。」
「真殘忍。」穆縴雲神情黯然,望著眼前紅顏薄命之人,好生不忍。她伸手解開捆綁的粗糙繩索,不期然,一張紙片從死者的衣袖中滑落。
岸千巧接住紙片,目光落在其上,神情不由一凜。
紙片上畫了一名女子,服飾奇特,不似中原人氏。更令人震驚的是,除了神態,她的容貌,和他太過相似,幾乎是同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
「付千巧,你們好像,」穆縴雲湊過來,目光來回在付千巧和畫中女子的臉上打轉,「你認識她嗎?」
「不曾相識。」付千巧搖頭,要自己暫且不去深想這其中的關聯。他收起紙片,看向密室旁唯一的一條通道,「當務之急,我們應該立刻離開這里。」
「可是她怎麼辦?」穆縴雲囁嚅,為難地看看身邊。
「待我們月兌困,自當報官,由官差來處理,府尹來辦案,還她一個公道。」付千巧說完,向前走了幾步,發現穆縴雲並沒有跟上來。他回頭,見穆縴雲還一臉專注地凝視已經死Д娜翮駁牧場?br>「快走啊。」不解她為何會對一具死尸有如此大的興趣,他喚她,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