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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來運轉 第17頁

作者︰風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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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梆、梆!」

已過了三更,夜闌人靜,謝仲濤沒有回來。

今日,他應該是氣極了吧?所以才也不歸宿,流連在外。

手枕在窗欞上,時轉運抬頭看夜幕中懸掛的當空皓月。皎潔明朗,全然不知人間的煩惱憂傷。手心慢慢張開,露出那尊白玉觀音像,精雕細刻之下,惟一缺少的,是面部的五官。

她熟悉佛尊百像,卻不願意雕琢上千篇一律的表情,多了慈悲為懷,卻少了人間冷暖。想要與眾不同一點,可是考慮了很久,都沒有成形。

門被由外推開,見走進來的是雪離,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懸起來,但還是開口問道︰「太老爺,他——」

問不下去,是因為多了惶恐;害怕听見的,是自己不願耳聞的消息。

「時姐姐,你放心好了。我方才問過康總管,他說太老爺吃了大夫開的藥,已經沒有再咳血,現在已經安睡下了。」

「是嗎……」時轉運喃喃自語,總算有些安心。

「時姐姐,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先安寢了吧?」雪離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說道。

「也好。」摩挲著手中的雕像,時轉運點頭,自窗前離開,站在雪離身旁,眼看她鋪好床榻,解下帷帳,打理得妥妥帖帖。

「雪離——」任由雪離為她除去外衫,時轉運半躺在床上,伸手拉過棉被,閉上眼楮,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恨你爹嗎?」

雪離有些怔愣,不明白為何突然之間,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但仍然老老實實地回答︰「說不恨,是假的。但窮人家,無力過活又身無長物,除了賣妻蠰女,還有什麼辦法?」

有些酸酸又無奈的語氣,觸動了時轉運的心房,令她想到當初和爹在謝府外的那一面,很有可能,就是今生最後一次相見。

緊閉的眼楮有些濕濕的,蘊涵的淚水,飽含了多年的情感積累,冷暖自知。

「你先下去吧。」時轉運別過臉,硬生生地對雪離發話,生怕被她看見自己眼角已經滲出的眼淚。

有輕輕的腳步聲,隨後是關門的響動,時轉運慢慢回過頭,睜開眼楮。

想當年,她也恨過爹將自己賣掉,但恰如雪離說的,窮人家,身無長物,出了賣妻蠰女之外,還有什麼辦法?她能夠理解爹的苦衷,若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稍有良知的父母,誰願意將自己十月懷胎的親兒賣掉?

她和雪離這般的丫頭,尚能在恨意之外多了體諒和容忍,為何謝仲濤,獨獨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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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黑,好暗,根本看不清道路在哪里,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任何聲響。

一步一步探索,听得見自己的心因為恐懼而狂跳不已,伸出雙手想要觸模,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形體。

好不容易,前面出現火光,驚喜之余,匆匆向那方奔去,越是接近,越是明朗。

欣喜之余,加快了腳步,終于看清火把一片,映紅了半邊天空,還有雪亮的刀柄,晃疼了眼楮。

直覺地抬手,想要遮掩,還未蒙上眼楮,一道亮光閃過,有什麼東西滾到了腳邊。借著光亮,低頭望去,地上居然是一個人頭,脖頸處血跡未涸。

謝仲濤!

平躺的身體驟然彈起,時轉運驟然睜開眼楮,緊咬住下唇,用了十分的力氣,才制止自己沒有尖叫出聲來。手狠狠抓住床沿,冷汗浸濕了整個後背,她的整個人,如掉進了冰窖一般凍徹心肺。

怎麼會?她這麼會做這麼恐怖的夢?

一張臉,被汗水籠罩,一滴滴從她額際滑落。身邊依舊是空位,謝仲濤不曾回來。無法再安睡下去,她掀開被子,披衣下床,輕輕走到門邊,拉開門閂,走了出去。

連濤閣外,一片寂靜,除了天上的明月,一切像極了她夢中的情形。心底躥上一股涼意,揮之不去。為了擺月兌縈繞在心里的不祥感覺,她緊了緊身上的外衣,沿著房廊一直向下走,拐角處,一抹人影閃出,驚得她倒退了好幾步,幾乎要落荒而逃。

「時姑娘,是我。」壓低了聲音,有人在說話。

鎮定下來,看清楚了來人原是謝安,時轉運松了一口氣,隨即向他身後探望,卻沒有謝仲濤的身影。勉強地笑笑,她問他︰「謝安,怎麼這麼晚?二少爺呢?」

听時轉運問話,謝安有些猶豫,想了想,才開口道︰「二少爺囑咐我先回來,還說,若是時姑娘問話,就告訴你他今晚不回來了。」

「是嗎?」她該覺得輕松的。以往,多少個與他同榻而眠的日子,她輾轉反側,老不自在,徹夜難以安睡;現在,他不回來,她可以沒有壓力好生安睡一場。但是,為什麼,心底隱隱有些失落,覺得缺少了什麼?

見她不說話,謝安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是張了張嘴,緘默不語。

「那麼,二少爺此刻在什麼地方?」沒有忽略他的異樣,也看出他的急于離開。空氣中有淡淡的酒香和脂粉味道,即使他不說,她也能夠料想一二。

千怕萬怕,就怕她問這個問題,謝安心里連連叫苦,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二少爺,他、他……」

「是在笑香樓嗎?」謝安吞吞吐吐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時轉運接上他的話,平靜地說道。

「時姑娘……」謝安低下頭,不敢看她的表情,「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心頭有點酸酸的、澀澀的,時轉運笑了笑,卻不知曉此時的笑容,在旁人眼中看來難看至極。

笑香樓,滄州鼎鼎有名的溫柔鄉,謝季浪口中男人流連忘返之地,難怪,謝仲濤會沉迷無法自拔。

「時姑娘……」像是做錯了什麼事,謝安一邊打量她一邊緊張地搓手,「二少爺只是去喝酒,不曾——」

「時候不早了,你去歇下吧。」打斷謝安的話,她簡短地吩咐。這樣欲蓋彌彰的話,連三歲孩童也蒙蔽不了,而她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解釋這麼多?況且,她非謝仲濤的妻妾,名義上,只是一名貼身侍婢,又有什麼理由去追問主人的行蹤?

她不肯听他解釋,謝安只好打住,擔心地看了她一眼之後,隨後離開。

偽裝的堅強在謝安離去之後轟然崩塌,時轉運無力地靠在牆上,慢慢蹲坐在地上,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她拼命咽下哽咽的聲音,不想在這萬籟俱寂之時,被他人發覺自己在這里感傷。

良久之後,她才重新站起,手滑過牆面,如游魂一般,漫無目的地游蕩。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听見潺潺水聲,她停下來,借著月光四處觀望,才發覺自己已經來到了砂岩屏障後,而那一邊,就是謝仲濤平日間沐浴的地方。

想起那一日,他難得與她聊起了他的過往,即使並不完全,也足以令她感動。還有他對她提及關孟海,那個在血緣上與他一脈相承的人,並非是來認祖歸宗,而是要毀掉謝家。

她不懂,她不明白,她一直處于渾噩的狀態,全因為謝家當年的是非恩怨,她是置身事外的人,完全不了解,也完全沒有置喙余地。

今日多嘴一言,令謝仲濤摔門而去,決絕而不留情面。他現在應該是身處笑香樓的溫柔鄉中,沉醉不知歸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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