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是天命所歸的帝
王星,知道自己日後可以奪得帝位,掌控天下。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他居然甘心拋棄一切,只要和她相守?指尖顫巍巍地探向他眉心間那道醒目的疤痕,回想起當年那一劍,幾乎要了他的半條性命。
反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指,眾目睽睽之下,原重生將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畔,在其上落下綿實細密的吻,隨後一把將她拉人懷中,緊緊環住她,「不要嫁給他,跟我走,做我原重生的妻子,海角天邊,拋下所有的一切,像從前一樣,好不好?」
依偎在他懷中,驚訝地發現自己貪戀著他的體溫,享受這般感觸。像從前一樣?這樣的提議太過誘人,她的心,居然開始搖擺不定起來。
「我……」才要答話,不曾想一股青煙從袖口升起,來得又快又急。危險的信號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幾乎是反射性地,流光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一掌推開原重生,揚起的衣袖拂過她的臉龐,察覺到有異樣的味道,想要閉氣,卻已來不及。
驟然之間,她只感覺呼吸困難,隨後軟綿綿地倒向原重生懷中,覺得渾身無力。
「為什麼只有原重生,才能換得你的柔情展現?」怨恨的語凋從人群中傳來,隨後,一直停在賈丞相轎旁的一頂不起眼的青色抬轎中伸出一只手,掀起了轎簾,露出了運天陰郁的臉。
「師兄!」溢彩驚訝地叫道,不知道原來他也跟隨迎親隊伍前來,既然如此,為何不露面?
運天揚手,打斷了溢彩的話。兩旁的轎夫攙扶他出來,放置在輪椅上。
揮手斥退兩邊的人,運天轉動 轆,輪椅壓過地面,發出難听的聲音。
「我早就知道,即使你允諾嫁我為妻,你的心思,也還一直在原重生身上。」運天恨恨地盯著原重生,拍打自己毫無知覺的雙腿,對癱在原重生懷中的流光開口,「流光,你看看,是誰累我如此,是誰令我成為廢人一個,下半生與輪椅為伴?」他的手,指向原重生,憤恨不已,「是他!是原重生!」
「你——」親眼目睹流光的臉色迅速轉為蒼白,已經明白其中蹊蹺,原重生身軀緊繃,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忍住強烈的不適感,流光抬腕,手搭在原重生的臂膀上,拼著殘留的一分力氣,壓制他的沖動。僅僅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已令她覺得四肢百骸血液倒流,頭重腳輕,難受得緊。
「是你下的符咒?」看著運天,心中已經明白大半。她的目光,掃過玉離子,忽然笑了笑,「你也知道?」
對她帶著淡淡嘲弄的笑容,玉離子開口道︰「為師已經提醒過你多次,孽由緣起,情由心生,你執迷不悟,為原重生動心動情,禍根,早已種下。我給過你機會,只要你能心若磐石,對原重生斷情絕意,符咒對你毫無作用;可是你守不住心防,狠不下心,避不過情劫。」
「原本,我也以為我可以……」血絲伴隨她的話從她唇角慢慢溢出,鮮紅得令人心驚。腳步踉蹌了一下,身子向前傾,驚得原重生打橫抱起她,避免她虛月兌倒在地上。
大紅的嫁衣下擺懸垂在空中,輕紗飛揚,流光枕著原重生的肩膀,手,在他頸後緊緊交纏。
「直到方才,我才發覺,寧願我死,也要保住他的性命。」
回不去了,回不到那個心;如止水的流光,生命中遇到原重生那一刻起,注定這一世,她的命運都將和他糾纏。原以為是自己在影響他,在改變他;不曾想,她在無意間已經步入他的軌跡,左右命運的,是他,而非她。
他生,她生;他死,她死。即使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她的話,縹緲在空中,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听得真真切切。可是那樣的語氣,淡淡的,低低的,又虛幻得如同不存在,就像她這個人,即將消失一般。
原重生將她抱得更緊,從她唇畔不斷溢出的血液似乎浸透了他的衣裳,烙疼了他的肌膚。
四周鴉雀無聲,寂靜異常。
「好,好得很。」很久之後,運天才舉起手,用力地拍了幾個巴掌,「果真感人的師徒情誼。流光,一向心細如發的你,為了一個原重生落到如此田地,還甘之若飴,我不得不佩服。」他轉向一旁站立著發怔的溢彩,笑出聲來,嗓音卻干澀無比,「溢彩,你看看,你那個冷情的姐姐,居然開始懂得愛人了。」
「給我解藥!」見她生命力逐漸在流失,臉上的神采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原重生心急如焚,若不是流光在意識不清之際還極力按住他蠢蠢欲動的手,恐怕他早就對運天不客氣了。
「你懂得愛人,卻不是愛我這個未婚夫婿,流光,你將我置于何地?你太絕情、太絕情了……」看著流光被原重生抱著,長長的黑發飄舞,運天冷冷地笑著,咬牙,犀利的目光對上原重生,「你不是很厲害?天命所歸的帝王星,無所不能。怎麼,連自己心愛女子的性命都無法挽救嗎?」
原重生額頭青筋暴露,對他的冷嘲熱諷,幾乎要失去理智。
「重生——」低低的呼喚聲在他耳邊響起,接著,一只手撫上他的面龐,「我們走,海角天邊,就像從前一樣。
他低頭看懷中的流光,她在對他搖頭,慘白的容顏,殷紅的嘴唇,極端的色彩,交相輝映。
再抬頭看看周圍,滿面恨意的運天、冷漠以對的玉離子、表情復雜的溢彩、茫然不明就里的百姓、或驚或懼的禁衛軍……一切,似乎都模糊起來,再也看不分明。
「小心。」他輕聲在她耳邊呢喃,返身飛上城牆,躍下城門之極,身後,傳來運天歇斯底里的叫聲——
「原重生,我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即使你帶走她,得到的,也只是她的尸體!」
呼吸一窒,風聲重重中,他閉上眼,復又睜開,臉上已是淚痕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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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的,是斑駁的樹影,周身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力氣。源源不絕的熱力自背後傳來,卻無法阻擋透徹心肺的寒意。
「重生——」縴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流光眼簾低垂,悄悄打開一直緊握的拳頭,「我中的是情咒。除非絕情,不再將你銘記于心,否則,無藥可解。」
背後的熱源忽然消失,隨後,一雙手環過她的肩頭,用力地摟緊了她,將她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知道。」原重生低聲回答,下巴抵著她的發,把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胸膛上,
「既然知曉,何必再白費力氣?」流光順從地依偎在他胸前,靜靜聆听他的心跳。
「因為我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既然可以擁有,上天為何還要如此殘忍?明明他已經放棄所要,為什麼結局還是注定一生一死,一去一留?
他要的,是與她相伴一生的白頭廝守,而不是曇花一現之後的生離死別。
冰冷的指尖搭上他顫抖不已的手,稍稍安撫了他怨怒的心。包握住她的手,不期然地,卻觸模到她掌心間的物品。
怔愣之間,她已經轉過頭,抬起手,宛然一笑,蒼白如雪的臉色令他心驚,偏偏展露的笑顏卻令他心折不已。
這樣的情形,像極了四年前,他初見她的笑容,一般無措、一般失態。
「再幫我束一次發,好不好?」
默默接過她掌心中的淡黃色絹帶,他拾起她的一縷長發,手指沿著青絲滑入,穿行其間,動作輕柔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