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是這樣,他明明是中了溢彩的失魂散,她方才明明已經施法,為什麼他還沒有好轉?
「流光……」
大掌在她臉頰上摩挲,肌膚一陣戰栗。有生以來,她頭一次失控地尖叫出聲︰「原重生!」
斑分貝音量令原重生怔愣了一下,眼神稍微有些緩和。
「重生,你看清楚,我是誰?」努力平息跳動不已的心,她要自己冷靜。
「流光,你是流光。」順著她的話,原重生乖乖地回答,就勢躺在她的身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你是我師父,是我師父。」
像是在說服自己的語調,非常認真,猶如十年前那個被存封了記憶的無知孩童,認真地重復她告訴他的每一句話。
——「從今以後,你就叫原重生。我是流光,是你師父。」
——「是,我是原重生,你是流光,是我師父。」
稚氣的話語猶在耳邊,肩上的沉重卻在提醒她,而今的原重生,已經長成了一個昂藏男子,不再是當初的嬴弱少年。
「我有件東西想送與你,等了四年,卻一直沒有這個機會。」原重生慢慢地從胸前模出一條絹帶,獻寶似的捧到她的面前,「如果我現在送你,你收,還是不收?」
半新不舊的淡黃色絹帶,像極了她當初的那一條。顏色褪去了不少,布料卻平滑光潔,看得出保存之人的細心收藏。
「你,這又是何必?」心弦被撥動,嗓音有些異樣,她的目光,凝聚在那條絹帶上,久久沒有離開。
原重生沒有答話,只是將她的頭,枕在自己手臂上,把她的長發撥到一側,以指代梳。發絲從他指縫中滑落,柔順異常。
「不要嫁給運天,好不好?」他以絹帶束縛她的秀發,埋首其中,細細呢喃。忽然間什麼都不想再去管,只想這樣一直依偎在她身邊,天長地久,不離不棄。
他的頭,埋在自己的發中;他的手,擱在自己腰間;絹帶束起的長發,就在他和她之間。有那麼一刻,她幾乎心軟,想要放棄自己的堅持,帶著他,就像十年前,一起再浪跡天涯。
——「你當初想要逆天為他改命,不就是不想看到更多的生靈涂炭?現在,為他一人,拉下這麼多人陪葬,你于心何忍?」
逆天而為,本以為可以扭轉乾坤,到頭來,卻令自己兩難選擇。
——「不必執著你的誓言,到時候取舍如何,全部在你。」
當初立下重誓,是給他選擇,也是狠了心要自己硬下心腸,如今進退為難。
——「臨安一戰之後,這一生,他都不可能再正常行走了。」
流光睜大眼,仰望天空,人眼的,是一片湛藍,「三聖觀中,若不是我一念之差,違背誓言,’饒你性命,師兄就不會因你而腿殘,算起來,是我愧對于他。」沉默半晌,她終于開口,卻不是回答他的問題。
「愧對于他?」眼中的寒霜一點點凝聚,原重生眼楮危險地眯起,「所以?」
「我已經答應嫁他為妻。」是斬斷了自己的後路,逼自己對他絕情,狠了心,了卻對他的牽掛。
「不準!我不準!」原重生暴怒地叫著,翻身壓住她,大手一揮,衣袍被撕裂,露出賽雪肌膚。
沒有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流光大駭,「重生,住手!」
眼前的凝脂玉肌刺激著原重生的神經,只覺得渾渾噩噩的,渾身血液在沸騰,渴求的叫囂著要釋放。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重重在她的肩頭落下自己的印記。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帶來一波一波的熱浪,令她無力阻止。冷酷的心房被他一點點擊碎,衣帶零落之間,藍天、綠草、水雲間,在她眼中慢慢幻化,什麼都再也看不真切。
取舍之間,糾纏的情感,已然注定沉淪,再也無法扭轉命運的變遷。
第八章
八合方位,七星羅列,陣旗密布,旗角浮掠,眨眼望去,似有人影隱匿其中。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引力牽制,陣旗方位不斷變換,緊緊鎖定內中之人,不留半點空隙,異常嚴密。
忽然間,憑空一聲巨響,旗桿紛紛折斷。陣旗墜地,七零八落了一地。這才得以看清,被圍困在中央的,原來是一批木質的假人,此時已被炸得身首異處,慘不忍睹。
遠處觀望台上的許承風見此情形,微微蹙眉,目光飄向一旁站立的原重生。
原重生注視視野中的一片狼藉,收回手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無語。
「重生,你有心事?」許承風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不是他多心,只是覺得,自打他不辭而別又返回大寨後,一直部是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做什麼事都無法進入狀態。
「沒有。」一對上他探詢的目光,原重生迅速別開臉,不願意被他人看穿心事。
叫他如何啟齒,說自己褻瀆了恩師?即使他與她不再是師徒,但七年的撫育教誨之恩,仍然重于泰山。而他,居然在她毫無反抗之力的情況下染指,玷污了她的清白。更加無法釋懷的,是他當時雖然被藥力所控制,但,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懷中之人是誰。他卻任由意念驅使,妄顧其他,任性而為。
待意識真正清醒之時,佳人已不見芳蹤,徒留縹緲幽香在懷,提醒他已犯下大逆不道之事。如當頭棒喝,他羞愧難當。不知如何是好之下,他選擇逃避,躲回山寨,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將心思移開。日思夜想,午夜夢回中的身影,始終是她。
忘不了情,斷不了念,想起她即為他人妻,心如刀絞。
「我無意追問。」對他不願多談及的態度,許承風寬容地笑了笑,「只是大戰在即,干系重大,還請以大局為重,切莫令閑事擾亂了心神。」
三分關心,七分提醒,他太明白原重生的重要性。有了他的運籌帷幄,承風軍如虎添翼,神機妙算、洞悉天機,軍中士氣大振,連戰連勝。如今只要拿下臨安,大好江山唾手可得,若是原重生亂了心神,結局如何,可想而知。
寶敗垂成的結局,他決不能容忍。
「抱歉。」不是不知道,布陣需要凝神靜氣,不為外物所動。可是現在,他的心,亂作一團,滿腦袋都是她的身影,揮之不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來。
「放開些。」听到他歉疚的話語,忽然之間,許承風有些痛恨自己的想法,口氣緩和了些,出聲安慰,「我們要做的事情,畢竟還很多。」
不否認他確實是在利用原重生,但是他也一樣將他當做自己的兄弟來關心。所以,他不能算是卑鄙吧?
「你呢?可曾遇到無法釋懷的事?」轉過臉,看著他,原重生反問。
「我?」沒有預料他會問這樣的問題,許承風愣了愣,思緒仿佛回到久遠的從前,記憶中一個窈窕的身影,美麗的容顏對他綻放如花笑顏,「若不是為她,十七歲那年,我豈會動了殺人的念頭……」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接近呢喃。是緣分吧?本來抱定同歸于盡的決心,卻遇見了原重生,贈他衣物,送他真言,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不經意瞥見原重生若有所思的目光,許承風心神一凜,及時拉回飄游的神志,勉強笑了笑,「你不是會批命?只要掐指一算,萬事盡在掌控之中,如此簡單的問題,怎麼還來問我?」
「若是可以,我情願做一個平民布衣,普通平凡,也就不會多了如此多的煩惱。」原重生舉起手,凝視掌心紋路,良久,才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