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關她的事啊,他們倆的事情,本來就應該他們兩人解決才對。
她心下想著,腳步開始移動,與此同時,她也看見柳冠絕開始向他們走來。
今天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不然為什麼她前前後後會遇到這些牽扯不清的人呢?濡濕的衣裳貼著她的肌膚,讓她感覺極為不舒服,連帶著,頭也沉重起來。
走到亭邊,太陽穴刺痛了一下,眼前的景物開始搖晃。她皺起了眉頭,連忙伸手扶住一旁的柱子。
柳冠絕已經走過來了,她的腳步,在雨中顯得格外清晰。隨著她的接近,水君柔幾乎可以听見背後展玄鷹凌亂的呼吸。
明明就是很在意,為什麼,偏偏要說出那樣傷人的話呢?
模著自己的額頭,水君柔覺得有些混沌。在柳冠絕踏上涼亭的一剎那,她抬頭,迎向她,對著她驚訝的表情,輕輕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接著,她的意識開始渙散,眼前的連天大雨逐漸模糊,最終什麼也看不見……
第六章
花弄影掀開幔帳,看床上的水君柔閉著眼楮,滿臉潮紅,呼吸也不甚均勻。還沒有干透的發絲披散開來,落在她的胸前,有些凌亂。她的手露在被子的外面,緊緊地捏著被角,不見放松。
手肘部位的衣袖下有什麼東西微微隆起,那是被包扎的痕跡。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看來,有幾分刺眼。
「閣主,娘怎麼了?這麼久了,為什麼還沒有醒?」
水君皓趴在床沿,眼巴巴地盯了昏睡的水君柔良久,不見她醒來,忍不住向身後的花弄影發問。
花弄影移開視線,放下床幔,安撫性地拍拍水君皓的頭,牽著他的手,慢慢地走出房間。關上門,他低下頭,對他說︰「你娘只是受了風寒,等她退燒了,自然就會醒來了。」
「可是,娘受傷了,好像很痛的樣子,閣主,娘到底會不會有事?」搖晃著他的手,水君皓不放心地追問。
「不會,你娘不會有事的。」花弄影蹲子,視線與他平齊,向他保證道。
「閣主——」
身後,傳來紅梅的呼喚。他回頭,看見的是靜靜站在紅梅身旁的柳冠絕。
按住自己的膝頭,花弄影緩緩地站起,牽著水君皓走過去,將他交給紅梅。
紅梅拉過水君皓,看看花弄影,再看看柳冠絕,本來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沒有言語。她向花弄影福身,之後使領看水君皓離去。
雨,早已停歇,只有屋檐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滴提醒看萬才有大雨傾盆的凶猛。
「謝謝你送她回來。」花弄影開口道謝,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臉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
「你不該放她一個人在外面的。」柳冠絕開口,素淨的面容脂粉未施,一派端莊嫻靜,「你應該知道,黑影堡對萬花閣虎視眈眈,她又是你極親近之人,展氏一族怎麼可能放過她?」
花弄影的心,因為她最後一句話動了動。
她是你極親近之人。他對水君柔親昵的言行,真的騙過了眾人,連心細如柳冠絕,也都相信了。
「花大哥?」
「柳坊主——」他終于出聲,一聲稱謂卻是將彼此的關系拉得很遠,「萬花閣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勞坊主費心。」
柳冠絕愣了愣,顯然沒有想到他會以這樣冷漠的態度對待自己。她勉強地咧開嘴角笑笑︰「冠絕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提醒花大哥,對展玄鷹要加倍提防,我擔心,他的目標已經鎖定了水姑娘,我怕……」
「那又怎麼樣?」心底的某個開關被觸動,花弄影搖搖頭,「如果連我的未婚妻都可以另投他人懷抱,更莫說是我身邊一個沒名沒分的婢女了。你說是不是,柳坊主?」
他的話,像是隨意在話家常,可是這樣的話題,卻令柳冠絕倒退了兩步,臉上的血色盡數退去。
看她的表情,花弄影就知道他已經狠狠地傷了她。塵封以久的往事在他腦海中泛濫開來,令他的頭隱隱作痛。
這是一件他們雙方都很忌諱的事情,他都已經緘默了十年,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在現在提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听她將水君柔和展玄鷹相提並論,他失了態,忍不住出言譏諷了她。
展玄鷹的目標,鎖定了水君柔,這不是很好嗎?他的初衷,不就是要將展翹和展玄鷹的目光拉離柳冠絕,放在水君柔身上嗎?現在他知道,展玄鷹確實開始行動了,可是為什麼,他卻開始煩躁起來?
「閣主,你真的好聰明。」
忽然記起今日午後在後花園中水君柔對他說的話,她臉上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的痕跡,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水君柔啊……一名冰雪聰明,獨具玲瓏慧眼的女子,她能夠輕易地看穿他在想什麼,他要做什麼,卻不去點破,任由他一步步地將她推進他早已設好的陷阱。
早已平靜無波的心開始蕩漾,似有什麼吹皺了一池春水,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花大哥,你變了很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柳冠絕蒼白著臉,捂著自己的胸口,觀察花弄影凝神沉思的表情,慢慢地說︰「你還在恨我,是不是?」
「恨與不恨,又有什麼關系呢?」水君柔的影子在花弄影面前逐漸隱去,眼前站著的,是讓他愛恨交織的柳冠絕。他避開她的視線,轉過頭,看向遠處,「十年的時間,已經足夠改變一個人了。」
他應該是在乎柳冠絕的,所以對她有絲絲羈絆和牽掛,所以才會理不清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十年的時間,他不願意再見她,任自己可疑封閉心房,不再允許其他的女子進駐。
「對不起——」柳冠絕抬手擋住自己的眼楮,輕輕地說。
這句話听在他耳里,感覺好熟悉。花弄影將視線投到旁邊的門扉,想起不久前他曾經對水君柔說過同樣的話語。柳冠絕對他說對不起,他跟水君柔說對不起,那麼水君柔呢,她向誰說對不起?
循環往復,原來構成的,是一個又一個封閉的圓啊……
他回頭,覆上柳冠絕的手,輕輕將它們移開,看見的是她的淚眼盈然和滿目的淒楚。
他在意的女子,笑容不是為他展現,眼淚不是為他而流。他明白,她傷心,她流淚,為著的是另一個讓她愛的刻骨銘心的男子。
「你這又是何苦?」他微微嘆息,有些無奈,也有些包容。
他的話,失掉了先前的犀利,恢復了平和,柳冠絕在眼中旋轉的淚珠終于落下,再也控制不住。
「對不起——」花弄影將手貼上她的臉,替她拭去臉頰邊的淚水。
柳冠絕的淚水落得更凶,她拼命地搖頭,聲音哽咽︰「不要向我道歉,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啊……」
眼前的她淚流滿面,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巧笑如花、嬌嗔可愛的少女。十年的時間,他以為只有他在痛苦,原來,備受煎熬的,還有她呀……
逃離了十年,躲避了十年,他與她,究竟是誰對不起誰,誰該對誰說道歉?
「我是不是很傻?」好半晌,柳冠絕才抹去淚水,抬起頭,自嘲地笑了笑,「明知道他不在乎我,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再見見他。說是承接下了黑影堡的生意,其實我自己知道,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見他,真的想要見他……」
本來以為自己的心中會有波瀾,會因為她這樣在他面前肆無忌憚談論對別的男人的想念而不是滋味。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平靜地听下去了,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打斷她的話,更沒有插一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