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撓撓頭,卞朝暉放棄地搖搖頭。算了,還是看自己的球賽吧,現在的小孩真是復雜,已經不是他可以理解的了。
「那個女孩子,有什麼過去嗎?」敏銳地從小弟的言辭中感到些微的蛛絲馬跡,卞朝霞問他。
「過去,或許吧。」依照孟夕陽的那種個性推斷,絕對不是正常家庭的產物。
「那你,準備怎麼做?」太熟悉自己弟弟的脾氣,卞朝霞開門見山地問他。
「怎麼做?」卞朝陽收回手,百葉窗再度合上,陽光被阻隔在窗外,「我從來就不相信世界上有絕對對立的事物,即使是太陽,也不一定!」
第二章
我可以走了嗎?
這句話說過了多少次,連我自己也不記得了。好像是從幼稚園開始,我就在不斷重復著同一句話。到了現在,我還是沒能改掉這個習慣。小時候的我,隨時都在那無盡地等待,我等著能夠放學,等著媽媽來接我回家,等著我從未見面的爸爸來看我……很多時候,這種等待都以失望而告終。于是,這句話就被我反反復復地拿來問老師,直到,他們也變得不耐煩。
沒有爸爸的孩子有錯嗎?有,因為我是私生女、因為我缺乏教養。我清楚地記得上小學時那些老師看我的表情,在我背後竊竊私語。我經常被老師訓話,雖然很多次的過錯並不在我。我不認錯,我的媽媽就會被請到學校,忍受那些自命清高的老師的責難。幾次之後,我終于明白,只要我認錯,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問題。結果,我就有了一次又一次的訓導和罰站的歷史。我習慣了,我不在乎,只是在這樣的責罰結束之後,我總是會習慣性地問一句︰「我可以走了嗎?」
我不是嬌弱的女孩,沒有雙親的呵護,所以沒有撒嬌的權利。我要生存,就要堅強,我不能哭!但是今天,我哭了,因為一個名叫卞朝陽的十分惡劣的男生……
「夕陽——」
匆匆地合上日記本,孟夕陽應了一聲,跑出房間,推開大門,利索地接過門外人手中的東西,「媽,你回來了。」
「是呀,今天店里的生意比較好,所以晚點關門。」拉上門,孟如月兌下外套,慈愛地模模孟夕陽的臉龐,「夕陽,今天在學校過得好嗎?」
「好啊。」掩飾住自己煩躁的情緒,孟夕陽用輕快的語調回應孟如的話,並且及時岔開話題,「媽,你帶了這麼多的菜回來,弄什麼吃才好?」
「你說喜歡吃什麼,媽都弄給你吃。」注視女兒的容顏,孟如在心中暗暗感慨,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十六年的歲月就這樣匆匆流逝了,夕陽,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個人,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媽、媽——」眼尖地注意到孟如逐漸黯淡的眼神,對她在想什麼,孟夕陽心中是再也清楚不過了。但她不喜歡母親現在的樣子,于是提高聲音想要拉回孟如的心神。
「瞧我,在干什麼?」回過神的孟如掩飾地用手抹了抹眼楮,「今天有點累,眼楮都紅了。」
「媽,您也累了,今天讓我下廚好了,嘗嘗女兒的手藝如何?」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輕松地調笑,孟夕陽拿著東西走進廚房,開始做晚餐。
「夕陽——」跟著孟夕陽走進廚房,孟如欲言又止。
「怎麼了?」背對著孟如的孟夕陽徑直忙碌著。
「你老實告訴媽,這麼多年來,想過你爸爸嗎?」夕陽的心思她是越來越不明白了,特別是這幾年,她變了好多。小時候會纏著她,哭鬧著要找爸爸,可是現在,她根本就是提也不提,仿佛壓根兒就沒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似的。
正在切肉的孟夕陽停下手上的動作,「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夕陽,你十六歲了,你有權利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孟如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他——」
「媽——」打斷孟如的話,孟夕陽忽然轉身抱住她,「不要提他好嗎?」
「夕陽——」
「媽,听我說,有沒有這樣的一個父親,對我來說並不重要。」緊緊地摟住母親,孟夕陽閉上眼楮,「在我們最痛苦、最艱難的日子里他沒有出現,就代表著他已經失去了擁有我們的權利。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過去了,他就更沒有資格當我的父親。媽媽,我愛你,在我的世界里,沒有父親並不可悲,重要的是,我有你……」
☆
「嗨!朝陽——」眼尖地看見卞朝陽走進校門,房少庭老遠就跟他打招呼。
瞧他還沒有消失的淤痕,卞朝陽壞心地又捏捏他的臉頰,「看來恢復得不錯嘛。」
「哎喲,痛!」拍開卞朝陽的毒手,房少庭揉著自己二度受創的臉頰,「朝陽你也太狠了,昨天險些削掉我的耳朵不說,今天還要毀我的容不成?」
「行了,有什麼事快些說,我忙著呢。」清晨的調劑心情的小游戲結束,也該正正經經做事了。
「哎呀,等等嘛——」見卞朝陽要走,房少庭連忙拉住他,四下看看,才湊近他小聲說,「你知道嗎?那個孟夕陽,又惹事了。」
「惹事了?」這倒像是孟夕陽的作風,她那個性格,要是一天不出狀況才叫奇怪呢。
「這回好像有點麻煩,剛才懷樂跟我說她惹上的是北路高中的小混混,棘手哦。」這個女孩也太厲害了,惹事都挑最極端的。
「那她現在在哪里?」听房少庭這樣說,卞朝陽皺起眉頭,心底尋思著某種可能性。
「剛上學就被北路高中的人擋在大門口,叫到公園談判去了。」想想孟夕陽的膽子還真大,就這樣直接跟著去了。
「其他的人呢,都在干什麼,就眼睜睜地看著北路高中的人將她帶走?」他是不是放羊吃草太久了,所以現在大家才會像一盤散沙,毫不團結?
「我說朝陽,這回真的不能怪大家,懷樂已經是不計前嫌要幫她趕走那幫家伙的,可是偏偏孟夕陽不領情,說句話沒把懷樂給氣死。」房少庭想起康懷樂氣得面紅脖子粗的模樣就覺得好笑,英雄救美沒有成功反而被奚落了一番。
「她說了什麼?」卞朝陽微微笑著,大概已經猜測出孟夕陽對康懷樂說的是什麼。
「她說,‘不關你的事,請讓開!’你看看,當事人都這樣說,大家還能怎麼樣?」聳聳肩,房少庭顯得無可奈何,「而且新學期剛開始,大家彼此之間並不熟悉,再加上孟夕陽那人本身就有點離群索居,北路高中又以校風不好出了名,所以就更沒有人願意惹上這樣的閑事了——我說,你去哪里?」話還沒有說完,看見卞朝陽轉身就走。
「幫我請假,順便也幫孟夕陽請假。」卞朝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酷酷地丟下一句話,交代苦命的房少庭去幫他執行。
「喂——幫你請請假是可以了,但是關孟夕陽什麼事情啊?」房少庭沖著卞朝陽的背影大喊,可惜沒有人回應。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雙陽中學有卞朝陽一個已經夠讓他們一幫頭疼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孟夕陽,唉,日子看來是越來越難過了!
☆
女孩子他見過不少,但是像孟夕陽這樣的是頭一個。說她冷漠無情吧,不太恰當;說她憤世嫉俗吧,也不太準確。事實上,在他看來,連孟夕陽自己也沒有發現,其實她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斷掙扎著︰她極度珍惜自己的名字,不允許人褻瀆,幾乎到了變態的地步;同時,可能是由于家庭的因素,她好像又對自己充滿了厭惡。終日活在痛苦煎熬中的滋味想必是不好受,是贖罪還是自我懲罰?天堂與地獄也不過是一念之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