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了妹子,你可是在威脅我?」嘴角泛起稱得上是慈愛兄長的笑容,可惜眼中乍現的殺機泄露了自己的本意。
「彼此彼此,只要我們互相不說,我們的老子們就不會知道,不是嗎?」要說是談生意,她顧不了可絲毫不遜色他冷傲凡。
「也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看著不遠處紅燭搖曳的紅楓樓,冷傲凡俊朗的臉上布滿了無奈,「我說不了,我覺得我們遲早有一天會被醉雨害死。」
用力地拍拍冷傲凡的肩膀,顧不了覺得自己也是欲哭無淚,「冷大哥,咱們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龍鳳雙燭,鴛鴦錦被,還有坐在床上的新嫁娘,在穆秋時眼中看來卻是無比諷刺。壓抑心中強烈的不適感,他揮手斥退丫鬟,慢慢走到床前站定,拿起一旁放在桌上的如意挑頭,揭開了花醉雨的蓋頭。
喜帕下的容顏明眸皓齒,冰肌玉骨,所謂「梅標清骨,蘭庭幽芳」就是這等的風情吧?
「夫君有禮了。」言語間,花醉雨已經站起身子盈盈地對他施禮,「今日是妾身與你的大喜之日,為何你卻愁容滿面?」拾起桌上的酒壺,斟滿兩只合歡杯,即使心中知曉他心煩的原因,卻還故意問他。
「不忙。」按住她斟酒的手,制止她的動作,穆秋時看著她璀璨如星的眼楮,「有些事情,我必須和你談談。」
「好。」花醉雨溫順地接口,放下酒壺,轉身與他相對。她的眼楮,就這樣直直地對上他。
那雙翦翦秋瞳,幾乎可以溺斃所有的東西。如此的對視,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種折磨。勉強拉回眼光,視線越過她的頭頂,穆秋時強迫自己看對面的牆壁。
「我不知道你執意要嫁給我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沉默了許久,穆秋時終于開口,「但是既然現在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那麼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一些事情。」
他的臉,在喜服的映襯下更顯蒼白,即使是大喜之日,仍然是毫無血色可言。深陷的眼窩,高聳的顴骨,這樣的相貌與他小王爺的身份根本就沾不上邊。
——據說他活不過二十五。顧不了的話在花醉雨的耳邊再次響起。
「外面的風言風語你大概也听到一些,」穆秋時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我的身子本就孱弱,這些年來,更是如風中落葉,隨時都有可能——」忽然覺得在新婚之夜就對新娘子說這樣的話過于殘忍,穆秋時及時止住嘴邊的話,「所以,我已經為你的將來準備了出路。」從衣袖中掏出一紙文書遞給她,「你看看吧,如果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我還可以再改。」
花醉雨接過對折的紙,將它翻開。這是一張穆秋時在他過世之後對她的安排,其中包括她可以不必為他守節,以及可以再嫁他人的親筆文書。
他的筆跡雋永,絲毫沒有被他的病氣沾染。眼前的字仿佛已經模糊不見,朦朧間,是一個十六歲蒼白少年溫和的笑臉。
「如果將來你遇到心儀之人,穆王府會把你當作嫁女兒一般嫁出去。」看她臻首低垂,不言不語,穆秋時輕聲對她說。不管是不是被她陷害成親,對她來說,都是委屈了啊。風華正茂的青春,卻要陪伴他這苟延殘喘之人,只希望,他的安排,能夠彌補她一些什麼。
「你似乎忘記了問我的意見。」半晌,花醉雨才抬起頭,看他果然又尷尬地把頭轉到一旁。胸中著實有些氣惱,一半是為他,一半是為自己。不明白為什麼平時的冷漠自制在他的面前完全不管用。為什麼他總是能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卻從來就沒有注意到自己呢?上前一步,伸手硬是將他的臉扳回,逼他和自己對視,「我是你的妻子,你為什麼不問我同不同意?」
視線不可避免地停留在她的臉上,面龐奇異地泛起紅暈,穆秋時拉下她的雙手放在身側,「不,不是,我們只是掛名夫妻。我的身體,根本就不能——」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相信她也能明白。
縱使是早就知道他的身體狀況,但是真正當著她的面說出來,花醉雨也覺得臉蛋發熱。看他微微有些血色的面龐,她輕輕掙月兌他的鉗制,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手中的文書已經化為碎片。
「你——」吃驚地看向她,不解她的行為。
「這些東西,我不需要。」任碎紙飄落,花醉雨拾起桌上的酒杯,「今日是我與夫君大喜之日,閑話休提,請夫君與我共飲此交杯酒。」
「我——」他沒有伸手接杯,腦海中思索可以拿什麼來說服面前固執的她。不期然的,嘴唇卻被什麼溫潤的東西堵住,帶著他熟悉的馨香,接著喉嚨中感覺到了辛辣的酒味道。
震驚地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放大了數倍的嬌顏,心髒不可遏止地跳動起來,幾乎超過他可以負荷的頻率。頭有些昏眩,但絕對不是平常發病的征兆,佳人在懷,溫香軟玉,他的感官,被全部調動起來。他不是柳下惠,即使病重,但終究是個男人,緊扣在身側的手遲疑了一下,終于摟住她柔軟的腰肢。
仿佛過了好久,時間都快要停止了似的,他們才分開。穆秋時有些氣喘,覺得腿發軟,差點兒就要倒下,幸虧花醉雨眼明手快,將他扶住。
知道他身體有些承受不住,花醉雨讓他靠在床頭,在他身旁坐下,手撫上他因為激情而微有血色的面龐,最後停留在他的雙眼之上,「未來如何,由我自己決定,無須他人為我安排。」
——這,是保證嗎?
好疲倦,在眼皮沉重地閉上之前,穆秋時昏昏沉沉地想。
第四章
離秋苑里笛聲悠揚,吹皺了一池春水,掃盡了常年的安靜沉默。
優美的音符隨風飛進紅楓樓,流淌在每一個角落。
「如意?」本在閉目養神的男子無奈地搖搖頭,喚身旁明顯已經痴迷于笛聲的小丫鬟。
「什麼?」被喚如意的丫鬟有些恍惚地回應,卻在看見男子白衣上的墨跡之後大吃一驚,慌忙拿出自己的手絹為他擦拭。
「小王爺,對不起。」如意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的粗心,一邊惶恐地觀察男子的表情。
「不礙事。」看著她手忙腳亂地為他擦拭,穆秋時微微一笑,心中明白今天是沒有辦法寫曲譜了。窗外的笛聲仍然在持續著,他干脆擱下手中的筆。
「小王爺——」見他起身,如意有些緊張地開口,不知是否要責罰她。
「亭子那邊——是少王妃嗎?」看著窗外花叢中
的影子,他問。
「是。」恭敬地回答他的話,如意也不由自主地將視線停留在那一抹俏麗的身影上,少王妃真是美麗啊,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一樣。這樣想著,不由的又好奇地偷看了穆秋時一眼。
她和稱心是在小王爺和少王妃成親那日撥過來的,據說在這之前,離秋苑若非必要,是不會允許下人進入的,害得她們以為住在這里的小王爺是個脾氣怪異之人。如今已經過了三日,相處下來,發現小王爺除了身子虛弱之外,其實人是挺溫和的。
只是——有新婚夫婦像小王爺和少王妃這樣的嗎?成親三日,除了第一天依規矩向王爺和王妃敬茶之外,三天來,他們根本就是足不出戶。小王爺總是在固定的時候譜曲,而少王妃也在固定的時候吹笛子。
心里有些疑惑,卻不敢說出來。
「你覺得,她吹得好嗎?」穆秋時忽然開口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