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見得?」他的房中是有一把名琴,但又能代表什麼?「如果我只是為了虛榮,重金購買秋波琴作擺設呢?」
看他故意對她板起臉,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花醉雨搖搖頭,「琴台縴塵不染,琴身黑亮如新,琴座已經陳舊,你以為我會相信它的主人是僅僅把它當作擺設嗎?」視線落在他放在被外的手指上,「還有,你雙手十指皆有老繭,不是一天兩天能留下來的痕跡。」
穆秋時心中暗暗嘆服她敏銳的觀察力,「如此說來,你是想听我彈琴?」
「是有些好奇。」能擁有秋波琴的人會有如何的琴藝呢?
「那麼——」試探性地開口,「如果我為你彈上一曲,讓你欣賞之後,你是否會放棄嫁給我的念頭?」
「你在和我談條件?」眉毛一挑,花醉雨有趣地看著他。
「既然是同道中人,撫琴弄笛,切磋技藝,做朋友豈不是更好?」示意她扶自己下床,穆秋時到琴台前坐定,伸指撥弄了一下琴弦,琴立刻發出清亮的音韻。
「果然是把好琴。」站在他的身旁,花醉雨出聲稱贊。
「獻丑了。」穆秋時對她略微一點頭,隨後十指在琴弦上撥動。扣人心弦的急促琴聲驟然響起,時高時低,如萬馬齊喑,如怒濤拍岸,如千軍待發,如響鼓雷鳴。
——破陣樂!
一曲終了,穆秋時的額頭已經冒出密密的汗珠,收回手,他抬頭看向花醉雨,「不知姑娘對我的琴藝是否滿意?」
「你的身體——並不適合彈奏如此激昂的樂曲。」沒有想到,他的琴藝居然如此之好,幾乎到了人琴合一、出神入化的境界。花醉雨的手在袖中緊握成拳,心中躍躍欲試。從來就沒有人,能激起她強烈的競爭欲。除了樓外樓的樓主,他,是惟一的一個。
「身體不適合,並不代表心不適合。」穆秋時慢慢將目光投向窗外,注意到屋檐上的滴水,「飄雨了啊……」
「琴之為樂,宣情理性。動人心,感神明。」唇齒輕啟,聲如潤雨,「相依相輔,相反相成。你和此琴,已經合二為一了。」
「沒有想到姑娘你也是精通樂律之人。」听她頭頭是道的談論,穆秋時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看他眼中有激賞的目光,整張臉也散發出不同尋常的光彩,花醉雨微微福身,「略懂一二。」
「姑娘太過自謙了,憑你能一語道盡曲中精華,就不是略懂之人啊。」看她手中的碧綠玉笛,「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不離身的玉笛,就是你的樂器吧?」
「它,不僅是我的樂器。」揚起手中的笛子,「有時候,它有比樂器更重要的功用。」
她的話,似是而非,讓人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她的表情,迷離如水,令人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用力干咳幾聲,拉回自己就要沉迷的心智,穆秋時出聲道︰「不知姑娘是否願意與我交個朋友,切磋樂律?」
「我?」手中的玉笛旋轉了幾圈,閃現出幾絲寒光,「——不願意!」
「為什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那把玉笛竟有隱隱的紅光浮現,穆秋時不由自主地問。
「穆秋時,我早就說過——」白玉無暇的面容俯近他,紅唇在他耳邊發出魅惑的聲音,「我要嫁你,而不是要做你的朋友。」
耳朵因為她口中呼出的熱氣而微微有些發紅,穆秋時側頭躲避她的欺近,「如果我不願意呢?」
「你會願意的。」感覺受到外面的動靜,花醉雨直起身子,「現在你穆王府小王爺選妃的事情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只要我現在去對穆王妃說我願意嫁給你,你說結果會怎麼樣?」
「你——」穆秋時看她真的轉身朝門外走去,來不及思索其他,著急地伸手想要拉住她的衣袖,以阻止她的行為。不料才站起身子,腳下卻一滑,整個人向前撲去。剛觸到她衣裳的手向下一拉,只听「嘶——」的一聲,花醉雨右邊的袖子就這樣被他給拽了下來,露出整條凝脂玉肌的胳膊。與此同時,向前撲的身子撞上回過身的花醉雨,結果慘重,兩人就這樣倒在地上,他在上,她在下。
「對……對不起。」天啊,怎麼會發生如此尷尬的情形。他的手中還拽著她的半副衣袖,他整個人就直挺挺地壓在她的柔弱無骨的身子上,面前是她放大的美麗的面容,只覺得腦袋轟然作響,熱血霎時沖上臉龐,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他的鼻中慢慢流出。
「你流鼻血了。」看著鮮紅的血液一滴滴地落在自己雪白的衣裳上,花醉雨好心地提醒他。
「啊——抱歉!」穆秋時捂住自己的鼻子,手忙腳亂地把手中的布料蓋在她的身上,掙扎著想要起身。
「嘎吱——」不早不晚,房門在此時被推開,躺在地上的兩人同時向門外的一干人等看去。
「小姐——」顧不了口中是驚呼的語氣,心中卻是得意不已——來得早真是不如來得巧啊。
「秋兒——」穆王妃幾近昏厥,難以置信地看著穆秋時壓在人家姑娘身上,手中還拽著撕裂的半副衣袖。
「大哥——」目瞪口呆,穆冬時實在接受不了眼前所見的畫面。他平常體弱多病的大哥,居然,居然——
「你們不要誤會啊——」看大家的表情,穆秋時著急地想要解釋,卻忽然明白了什麼,轉頭對上了花醉雨似含笑意的眼楮,一字一頓地問她︰「你是故意的?」
花醉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淺淺地一笑,「記住,我叫花醉雨。」
人贓並獲,不容抵賴。
第三章
三月十七,宜嫁娶,穆王府小王爺納妃。據說新娘子體貼體弱多病的未來夫婿,要求婚俗禮儀一切從簡,以免沖撞家宅邪神。
霞帔加身,錦帕覆面,花醉雨安靜地坐在偏廳內。反而是一旁的顧不了,來回走動,不住地向門外張望。
「醉雨,你是真的決定要嫁給那個穆秋時?」煩啊煩,最後干脆提張椅子坐在花醉雨的身旁問。
「人都已經在這里了,難道還有假?」紅帕下,花醉雨安靜地回答,「更何況,我的清白已毀在他的手上,不嫁他還能嫁誰?」
「得了吧,你以為我會相信那個風一吹就倒的穆秋時非禮你?八成是你自己搞的鬼。」最大的可能性是醉雨逼婚不成,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哎,想來那穆秋時也挺可憐的,莫名其妙就被醉雨陷害了,成了大家眼中的。
「你倒挺了解我的嘛。」頭上的喜帕被掀開,露出了花醉雨略施脂粉的臉龐,流光溢彩,奪人心神。
「啊?」顧不了的下巴差點兒落地,「真的是你逼逼逼——」自己想是一回事,但是真正從花醉雨嘴里說出來,她卻真的有些難以接受。老天爺,這要是傳出去,萬花閣的顏面何存?花莫愁會不會殺了醉雨以保證家丑不會外揚?腦海中自動幻想出殺氣騰騰的場面,嚇得她狠命地摔摔頭。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說服醉雨,眼珠子骨溜溜地轉著,「我說,醉雨,你來南京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樓外樓的樓主嗎?」
「是啊。」胳膊撐在桌上,手托腮,花醉雨有趣地看著顧不了的表情。
「那你這樣莫名其妙把自己嫁掉了,不是很浪費這一趟南京之行?」把椅子朝前拖了幾步,顧不了再接再厲。
「這並不矛盾,我只是在主要目的之外發現了一些精彩的東西而已,我想——」右足微抬,就見顧不了連人帶椅朝後翻去,「二者兼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