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側躺在一張貴妃椅上,懷中猶抱著一把白玉琵琶,想必就是她方才演奏的樂器。
看花醉雨進來,女子的視線掃過她的容顏,眼中略有贊賞之意,接著示意身邊的小婢引她入座。
「妾身樓外樓執事慕容倩影,不知姑娘蒞臨,有何貴干?」對她點點頭,女子坐正了身子,微笑著問她。
「你不是樓主。」听她如是說,花醉雨當下明白她並不是她要找的人。
「我從來就沒有說過我是啊。」無辜地眨眨雙眼,慕容倩影粉面低垂,水袖遮住了自己的容顏。
「既然你不是,那麼樓主呢?」既然她不是,那麼廢話也不必再說了。
哎呀呀,好直接、好狂妄的語氣啊。就算大家都是女人,沒什麼相互吸引的條件,也不至于到惜言如金的地步吧?更何況,她好歹也是樓外樓的執事,身份地位也僅在樓主之下,平時王公貴族誰不是笑臉相迎,沒理由到了這里就吃不開吧?
「樓主,並沒有隨我們來啊。」縱使自尊心被小小地刺了一下,慕容倩影還是滿面笑容。
「沒有?」花醉雨眉頭微蹙,有些訝然,「那就是說你們樓主還在杭州?」
「在與不在,又有什麼關系呢?」拂了拂水袖,慕容倩影似是而非地說。
「如此說來,你是不願意告訴我樓主的下落了?」
「樓外樓自創立以來,想要拜訪樓主的人不計其數。如果樓主都要見的話,姑娘你就算是預約,恐怕也要等上個三年五載。」
「我從來都不預約。」看向慕容倩影的鳳眼,花醉雨想要從中尋出些蛛絲馬跡。
「不要看我的眼楮。」覺察到她的意圖,慕容倩影又發出那種蝕骨的柔媚笑聲,「我的眼楮,一向是說謊的。」
情況有些出于自己的意料之外。慕容倩影——樓外樓的執事,不是她所想的一般人物啊。眼角忽然瞥到不遠處有人在爭執,接著有人被推下河。
心下一驚,捏緊了手中的玉笛,差一點兒,就在慕容倩影的面前失了分寸。
「大哥——」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道人影如急電馳來,瞬間已將落水之人救起。
好快的身手——在心中暗自贊嘆,同時松了一口氣,不期然卻看見慕容倩影的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消失得極快,卻也表現得極明顯。
「我終于知道樓主為什麼要選你來當執事了。」壓下心中的驚異,花醉雨素手搭上椅背,款款站起。
「姑娘要走了?」看著她的舉動,慕容倩影收回心神,巧笑倩兮。
「明知不可為之而為,太過于愚蠢。但是我一定要見樓主,今日不成,我會等明日。」花醉雨淺淺地一笑,明眸對上了慕容倩影,「慕容倩影,我記住你了。」
「那是倩影的榮幸。」慕容倩影盈盈施禮,微笑著看她步出艙門,隨後踏凌波離去。
平常肅穆的穆王府,今日卻混亂異常。離秋苑僕役丫鬟來回往復,神情驚慌。
紅楓樓主屋內,立著一干僕人。紅木大床上,躺著一個人,錦被覆身,面容蒼白,形容枯槁,氣息若有若無。
側坐在床沿的穆王妃緊緊握住他的手,眼楮發紅,垂淚不已。
診脈半晌的王大夫剛一起身,一旁的穆王爺立刻上前,「王大夫,小兒如何?」
王大夫坐在圓桌前,執筆寫下藥方,「王爺請放心,小王爺受了驚嚇,染上風寒。老夫給他開些壓驚去寒的藥,想來沒有什麼大礙。」
听他這樣說,穆王爺總算松了口氣︰「多謝。」
「不過——」王大夫模模花白胡須,「小王爺先天體弱,瘴毒在身,實在是要好生看護,不可再出意外。否則,就是神仙也難救啊……」
「本王明白——來人啊!」不願意听見余下的話,穆王爺喚人。
「王爺——」一旁的總管肖能立刻上前。
「送王大夫出府,好好打賞,另外立刻為小王爺抓藥,不可延誤。」
「是!」肖能領命,幫王大夫背起藥箱,「王大夫,這邊請——」
待王大夫離去,穆王爺猛一拍圓桌,周遭的人齊齊跪下。
「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小王爺是怎麼出府的?」眼見愛兒受苦,穆王爺怒極攻心,指著面前的一干人等發起了火。
「稟——稟告王爺,奴婢不知——」跪在前方的小丫鬟首當其沖,戰戰兢兢地回話。
「不知,你不知?」一腳將她踢翻在地,「那本王要你何用?來人啊,拖出去,給我砍了!」
「王爺,王爺,饒命啊!」小丫鬟嚇得肝膽俱裂,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
「爹——」一直靜默地站在一旁的穆冬時開口道,「大哥偷跑出府,下人們都不知曉。這次的事情,純屬意外,就請父王饒恕他們吧。」
「哼,你說是意外?」怒氣沖天的穆王爺收回腳,嚴厲的目光縮定他,「本王還沒有治你的罪!」
「孩兒知錯。」穆冬時低下頭,掩飾自己眼中因穆王爺的話而呈現的傷痛。
「知錯就好。本王要你好好照料秋時,你倒好,不但沒有看護好他,還讓他偷偷出府,又弄成這個樣子回來——你辜負了本王的信任!」說完,揚起手給了穆冬時一巴掌。
火辣辣的疼痛在他的臉上泛濫開來,穆冬時咬住下唇,不言不語。
「爹——」虛弱的叫聲從床上傳來,昏迷的人終于睜開了眼楮,「不要責罰冬弟,是我,是我自己跑出去的。」
「秋兒,你醒了?」看穆秋時蘇醒,穆王妃驚喜交加,牢牢握住他的手。
「秋兒——」穆王爺著急地快走兩步,要上前探望,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厭惡地對穆冬時命令道︰「你下去吧,本王不想看見你!」視線瞟到一直站在門邊抖得像風中落葉的女子,「還有你,好好管教你的兒子!」
穆冬時捂住自己發紅的臉頰,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慢慢地退到門邊,扶住驚恐的女子,輕輕地說︰「娘,我們走吧。」
「秋兒,你感覺怎麼樣?」穆王妃模著穆秋時的面龐,心疼地問。
「我沒事,真的沒事,咳咳——」穆秋時極力想要表現自己沒有關系,不料突如其來的咳嗽聲卻泄了底。
「哼,我就應該好好地責罰冬時。」穆王爺也坐到床榻上,余怒未消,「居然罔顧你的性命,帶你出府。」
「爹——」捂住自己的胸口,努力壓下想要嘔吐的感覺,「真的不怪冬弟,是我自己,咳咳——想要出去看看。」
「秋兒,你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可以隨便出去呢?」穆王妃難受地替他掖好被角。秋時從小體弱多病,每個大夫都斷言他活不過二十五歲,眼看大限將至,他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她的心,也懸得越來越緊。
「我只是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真的不想啊,就這樣在離秋苑中了結此生,就算,就算是上天要他死去,他也要到外面去看看,去走走。
「不許!」穆王爺甩甩衣袖,「你是我穆王府的繼承人,怎可不顧自己的身子?」
「爹——我的身體實在是不適合,依我看,還是讓冬弟——」不是不知道自己身子的情況,這樣羸弱,怎麼能擔當繼承穆王府的大任?
「他根本就不配!」穆王爺站起身子,「秋兒,你才是我穆王府的嫡親長子,爵位自當由你繼承。」
「爹——」掙扎著,想要再說什麼。
「這件事,就此不提。」打斷他的話,穆王爺轉向穆王妃,「我還有些事要處理,秋兒這邊,就煩你好好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