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嘯川沒跟我說過這些……」不對,他幾乎很少提自己過去的事。
諸葛忘言恍然大悟,她對遲嘯川其實一無所知,也因為她隱瞞真實身份的關系,所以在遲嘯川心目中所認定的小忘,根本是個冒牌貨。
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好寂寞,心底涼颼颼的,這麼靠近的兩個人,卻戴著彼此都不甚了解的面具。
「而遲氏企業的最大董事,老爺他——也就是少爺的爺爺——原本將大半的資產都留給少主人,但他突然驟逝,整個企業頓時群龍無首。在這段期間之內,甚至起了家族內哄,老爺為了要鞏固家族企業的完整,只好重新接棒,一方面安內攘外,另一方面又嚴格訓練當時只有七八歲的少爺……」莫大叔說到這,不禁悲從中來。
「少爺他吃了很多苦,所以我們都希望他能過得幸福。」徐大嬸接下去說,「小忘,如今這個幸福……已經交在你手中了。」徐大嬸對她露出好大一個微笑。
是嗎?諸葛忘言低著頭沉默不語,對于未來,以及眾人口中所謂的幸福光景,甚至是自己與遲嘯川心目中對于未來的那種期盼,她突然間什麼都不確定了,原本心中的擔心害怕更加深一層,到底他們還是活在彼此的迷霧中,暈頭轉向。
第一次用屬于自己的鑰匙打開家門的感覺,老實說,很不錯,但上前迎接她回家的卻只有小討厭,以往那只總是膩在她身旁的泰迪熊並沒有如預期般的向她飛撲過來。
「遲嘯川?」帶著納悶的心情進屋,轉了一圈,他真的不在。
諸葛忘言站在客廳,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已經炸得她七葷八素,此時此刻她一個人在屋子里,陡然而生的空洞感令她有些不自在,這才發現,原來習慣真的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像是打進自己身體里的抗體。
自從她住進遲嘯川的屋子後,他經常性的上川行館,下班時兩個人一起回家。她以前老是誤會他偷懶,現在終于知道他時間之所以如此彈性的理由,他根本可以不用上川行館的。
一段時間下來,她已經習慣他的陪伴,就算他沒來川行館,也一定在家里等她回家,第一時間在玄關處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她怎麼會突然好想念他?
早上才剛見過面不是嗎?她以前不會這樣依賴別人的,現在腦子和內心都亂成一團,好想見到遲嘯川那張開心的笑臉,仿佛一切的煩惱憂愁都會瞬間蒸發。
諸葛忘言蹲子,輕撫著小討厭的背脊。「小討厭、小討厭,你為什麼叫小討厭?」
「喵——我怎麼會知道?你要問那頭熊啊……雖然他有說要幫我改名字……」
「今天只剩我們兩個了,好寂寞啊!」諸葛忘言自言自語。
「喵——多少是有一點不習慣。」
「他是跑去哪了?」轉身看著茶幾,她才發現上面壓了張字條。
上頭的字跡不算漂亮,不過看得出很努力的想要寫得工整,有點像小學生的字,諸葛忘言忍不住笑意,拭著眼角的淚水。
親愛的小忘︰
突然有急事,所以先離開。晚一點回家,記得吃飯,記得睡覺。我想你。不要煮粥。回來解釋。你還沒告訴我答案。不要煮粥。你有沒有很愛我?
諸葛忘言紅了眼眶,這個笨蛋,哪有人字條這樣寫的?光是「不要煮粥」就重復了兩次,他真的很討厭吃粥,討厭到要叮嚀她兩次。
苞他相處久了,自然理解他說話思考跳接的方式,他回來會解釋晚歸的原因,以及跟她要白天讓她困窘得當場逃亡的答案,諸葛忘言搖搖頭,天兵啊,這家伙……可是她卻好喜歡。
夜里,諸葛忘言輾轉反側,一個人躺的被窩怎麼也不覺得溫暖,雖然她每晚都會被遲嘯川的突襲嚇得哇哇大叫,但她卻早已習慣在他長手長腳的包圍下入眠。習慣啊,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隨著實習時間的減少,諸葛忘言的焦慮越來越深,不只不知道如何坦承,更不想與遲嘯川分離。但就算不分離,她又該以什麼樣的身份面對……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昏昏沉沉的睡去。
「小忘……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西洋人那玩意兒,西式糕點有什麼好?我們四川……咳咳咳……我們中國的精髓才是……咳咳咳……」
「爸,你好好休息行不行?」諸葛忘言擔憂的看著父親,都已經生病了,話還是這麼多。
「唉……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話還沒說完,他不禁老淚縱橫。
「爸,你就好好的休息,我沒有問題的,你不要擔心。」
「如果我不在了,你記得要去找秀姨……咳,她是我同門師妹,我們同拜一個師傅學廚藝,她會照顧你的……」秀姨?諸葛忘言滿頭霧水。
「你不要胡說八道,什麼你不在了……你不在我要怎麼辦啊?」
「你要記得去找……我希望……真的很後悔當年……我不該……」
「爸……」年僅十六歲的諸葛忘言,看著病床上的父親不知所措。爸是不是病得神智不清了?怎麼說話沒頭沒尾的?他後悔什麼?他要她去找誰?
「小忘……我真的很後悔……」他日不轉楮的望著她,仿佛是看著她,卻又像是透過她看著別人。「她應該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爸!」諸葛忘言猛然從床上坐起,嚇得一身冷汗。
面對滿室的黑暗,諸葛忘言大口大口的喘氣。她是怎麼了?已經很久沒有做關于父親的夢了。
當年父親生病餅世後,她就一個人只身到台灣來投靠父親的同門師妹,也就是秀姨。父親老早就寫好一封信,不知道為什麼,秀姨一看完那封信,就立刻答應收留她。說是收留,但這幾年她過得幾乎是僕人般的生活,為了生活,她不能有任何的怨言。
直到現在,諸葛忘言還是不曉得父親和秀姨到底做了什麼協議。搖搖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些,她赤著腳走到客廳,喝杯水讓自己冷靜一下。
一坐上沙發,小討厭立刻喵喵叫的跟上來,她抬眼看著牆上的鐘,心中有股落寞,遲嘯川還沒回來,都凌晨了。
諸葛忘言把玩著胸前的玉佩,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非親非故的不可能吧!
可是她從沒听說她有任何的兄弟姊妹。這個春季一結束,實習就算走到尾聲,到時候就算她不說,真相也會被拆穿。可是就連她自己也模不著頭緒,該從何解釋起?
而今,又該何去何從?以前的她,是絕對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對她來說,孑然一身最方便,自由自在有什麼不好?可是現在多了一個人住進她的世界里,她對他有許多的舍不得。
諸葛忘言打了個呵欠,她舍不得他,舍不得……
遲嘯川一進家門就看見諸葛忘言緒縮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愣了愣,趕緊抓了外套往她身上蓋去。
以往深夜回家,面對的往往是一室寂靜與黑暗,如今有人點了盞暈黃的小燈,帶著可愛的睡臉仿佛歡迎他回家。
他露出溫暖的笑意,小心翼翼的不想吵醒她。雖然已經是春季,但到了夜晚還是有些許寒意,睡在沙發上會著涼的,正當他要抱起她時,她就醒了。
諸葛忘言盯著他,眼神迷迷糊糊。
「小忘,怎麼不睡房間里?」他輕撥著她額前的發絲。
諸葛忘言摟住他的頸項,小巧的臉蛋靠在他寬闊的肩上,悶著聲音道︰「我做惡夢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此刻的她模樣有多嬌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