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確定自己要的是什麼了。分手是他提的,分手以後每天百爪撓心的也是他。難道真像池夜汐嘲笑他的那樣,他不過是想回到池月樂身邊去,卻又拉不為大男人的自尊和面子?
魏言輕啊魏言輕,你真是墮落了,為了一個池月樂,你竟然和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串通一氣,玩這種連三流偶像劇都不屑使用的俗爛把戲——他自嘲地輕笑。
這時夜汐突然叫道︰「她把燈關了,是要睡了嗎?」
魏言輕連忙抬起眼,果然,三樓的窗口燈光閃了一下,隨即陷入一片漆黑。
不愧是深度宅女池月樂。即使他和別的女人跑出去約會,她還是能照樣雷打不動地按時睡覺。
他不可避免地覺得有一點受傷。看來在那個女人心里,他的分量還真是不怎麼重呢。
「哎?!」身邊的池夜汐又是一聲大驚小敝的尖叫,還伸手輕搡了他一下,「怎麼回事?我姐怎麼跑出來了?」
魏言輕眯起眼︰只見黑漆漆的門洞中跑出一個矮小身影,快步走到路邊,揚手招計程車。
「這麼晚了她要上哪兒去?」夜汐也是大感意外。
魏言輕不接話,下頜繃緊著,伸手按住車鑰匙。
皎潔月光下,他看見那個嬌小人影攔下一輛橘黃色的計程車,並飛身跳了上去。然後她歪靠在後座,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車窗內只影影綽綽地露出了小半個後腦勺。
「怎麼辦?」夜汐問他。
她話音未落,魏言輕一咬牙,猛踩油門,休旅車直追著夜色中的那部橘黃車身的計程車而去。
苞蹤?
他可真是長出息了呵,竟然為了一個不把他當回事的女人,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地去追緝一部計程車——魏言輕一面手打方向盤,一面在心里唾棄自己。
他身邊的池夜汐倒是意外的精神高漲。到底是小女生,以前沒經歷過跟蹤這麼趣致盎然的事情,所以現在特別投入。
「喂,你別跟那麼緊,小心被發現了!」她抓著魏言輕的袖子猛搖。
「不行,你這樣要追尾了!慢點兒慢點兒!」
「閉嘴,吵死了。」魏言輕瞪她一眼,這時前頭的橘黃色計程車轉過一個街口,駛入另一條林陰濃密的單行道。
魏言輕面色疾變。
「怎麼了?」夜汐只感到身邊的男人身上突然迸發出一陣怒意。唔……看來真的有小宇宙這種東西的存在。
他沒回答,只是咬緊了牙關,似在竭力地壓抑著怒火。
他認出了這條單行路所通向的目的地——方皓朗的家。
在這樣夜闌人靜惹人誤會的時刻,池月樂竟然一個人跑去探訪方皓朗?!
好,好極了!她還真是不知道「避嫌」兩個字怎麼寫啊。
他覺得自己現在很有一股殺人的沖動。
終于,橘黃色計程車在一棟二層樓的花園小洋房門前停了下來。魏言輕也連忙將休旅車泊到樹陰的暗影下,熄了火,拔出鑰匙,感覺黃銅的尖角在掌心內刺痛著。
夜汐瞠圓了杏眼,低聲問︰「那個男人是誰啊?」
不遠處,鏤花鐵門被拉開,一個穿對襟毛織開衫的斯文男子疾步走了出來,俯身對計程車司機說了什麼,又塞給對方一張紙鈔。
然後,池月樂下了車,緊步跟隨著斯文男人走進了鐵門。
「不是吧?」夜汐看得瞠目結舌,「我姐她竟然……」——深更半夜跑出來幽會男人?
「你會開車嗎?」魏言輕粗聲粗氣地打斷她的驚嘆。
「呃?」夜汐一愣,「我在美國拿了駕照啦,可是……」這邊的路況她不太熟悉。
魏言輕將車鑰匙拋入她的掌心,「麻煩你自己開回去,路上小心。」說完,他猛力推開車門,大步跨了出去。
夜汐呆愣數秒,連忙也跟著下了車,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臂,「你不是吧?要在這里等她出來?」
魏言輕沒回話,只是低下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然而那一眼中的內容,令夜汐心驚了。
她咧開嘴,有些受傷地擠出一朵笑花,「魏言輕,你就這麼喜歡她啊?」
他別開眼,拒絕回答這個傷自尊的問題。
「可能要等到天亮的哦!」夜汐一跺腳,故意刺激他。
他听了,頰邊肌肉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但仍是什麼都沒說。
見狀,夜汐沒轍了,退後兩步,攤攤手,「好吧,捉奸這種事我可不擅長,我先回去了。」因為不甘心,她刻意地句句踩到他痛處。
魏言輕沒看她,只淡淡囑咐一句︰「到家後發個短信給我報平安。」
「原來你也會擔心我的死活啊。」夜汐冷笑一聲,跳入車子,發動引擎離去。
魏言輕呆立在樹陰下,月光透過斑駁的樹影,將不規則形狀的光暈投射在他毫無表情的臉容上。
夜色漸涼,月光疏冷;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真可悲,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第七章言不由心(1)
清晨,池月樂在方皓朗家的長條沙發上醒來,發現自己手里還抓著任天堂游戲機的手柄。
身穿白色襯衫的男人,正對著穿衣鏡系上素紋領帶。听到沙發處的蟋窣不動,他轉過身來,笑著道︰「月樂,我真服了你,昨天晚上我可是戴了耳塞才睡著的!」
池月樂抓抓頭頂亂發,臉上一紅︰的確,自己昨天實在是太失禮了。深更半夜跑來叨擾方總不說,竟然還窩在人家的客廳沙發里吵吵嚷嚷地打了一夜的電子游戲。
她連忙站起身,手忙腳亂地壓平沙發套上的褶皺,「不、不好意思,我太不懂規矩了。」再這樣也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她還真是別人給幾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來,把方總對她的溫柔寬厚濫用得徹底。
「行了行了,你那雙手還沒進化為熨斗,別弄了。」方皓朗笑著上前拉開她的手,「反正沙發套我要定期送洗的。」
「那……干洗費我來出吧。」她連忙道。
方皓朗失笑,「怎麼一覺醒來,這膽子又縮成蝦米那麼小了?昨天晚上你可不是這樣的哦。」
月樂不好意思地模模鼻子,昨天晚上……唉,她是被魏言輕氣昏頭了才會做出失常舉動,把適時打來電話的方皓朗當成救命稻草,連夜打車飛奔到他家。
但當她跨入方總的家——這座挑高敞亮、燈光明媚的二層小洋房內——她卻又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來。她和方總之間,算是什麼關系呢?不管方總是不是喜歡她,是不是想追求她,她都還是別把事情弄復雜了吧?魏言輕和妹妹的事,已經夠讓她煩惱了呵;她委實不該在這個當口再去招惹別人。
于是,她閉口不提自己的來意,只是禮貌地感謝方總泡了好茶招待她這個不速之客。
而方皓朗也是相當有風度的男人。看得出她心里有事,但她不說,他也就不問了。
他們一同坐在沙發上飲茶,聊一些公司內部的趣聞八卦以及其他那些可以被劃定在「安全範疇」內的瑣事;月樂更是絞盡腦汁地想出一堆當下流行話題,就怕氣氛會一不小心往曖昧的方向發展而去。
幸而,沒有。他們一直聊到深夜,後來方皓朗主動提出要把許久無人使用的客房收拾出來讓她留宿一晚,而月樂嫌麻煩,索性手腳一縮,團進長條沙發里將就了一宿——幸好有新款電子游戲的陪伴,也稱不上是太「將就」。
就這樣,一夜過去;方總與她之間的關系,並未有絲毫改變。但看今晨方總那依然溫和有禮的笑容,似乎他也並不介意與她恪守男女界限,月樂不能不說是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