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覺得是在熬,那我們分手好了!」她重聲喝斷他的話,用力掙出他的環抱。
「什麼?」這下他愣住了。
「我覺得很煩。」薄荷一坐入沙發里,臉上帶著不耐煩的表情,頻頻吐氣,「和你在一起感覺不像以前那麼好了,我悶壞了,我想分手。」
她……想分手?一時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信息,溫煦呆怔地看了她半晌,然後,他咧開溫柔依舊的笑容,「薄荷,我知道我最近比較少時間陪你,你會不開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只要再堅持一下子……」
「你是听不懂人話嗎?我不想堅持,我想分手!」她突然發狂似的抓起身邊的沙發靠墊扔向他,大聲吼道,「煩死了,你煩死了!我受夠你自說自話的天真,我不想再和你這種不識人情冷暖的幼稚公子哥兒浪費時間!我累了,累了你懂不懂?我沒力氣再等你長大,等你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我早就老了!」她歇斯底里地吼了一通,眼淚流出來,打濕面頰。模糊的視線里,溫煦呆呆站著。被她這樣劈頭蓋臉的斥罵,他還不走嗎?
然而,他就是不走。在沉默難堪蔓延的狹小客廳內,他像根棍兒似的杵著,好半天沒有說話。
薄荷的心揪緊了。她剛才那些話……傷害到他了吧?
她頹喪地倒入沙發,自己真蠢……她以為自己有能力扮演高尚偉大的女人嗎?故意激怒他,撒潑想罵走他——做這些徒勞無用的傻事,只會讓兩個人都傷心而已。
這時,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虛弱︰「你……別說這種任性的話。」
「不是任性。」沙發里,她的聲音也很虛弱,「不是任性,溫煦,我真的想分手。我想清楚了。」她不想拖累他。
他听見了,沒接話,只是默默蹲去,開始撿拾她剛才摔在地上的鴨梨。他把它們一個一個撿起來,用衣服下擺包著攏在懷中,然後再一個一個放到桌子上的果盤里。
他不緊不慢的動作和沉默的空氣氛圍令她心里備受煎熬,「溫煦?」她輕喚,「你听見我說的話了嗎?」
「我听見了,我不準。」他用很輕很淡的聲音回答。
「可是溫煦——」
「我說過,以後要和你結婚的。」他端起那果盤,打算捧到廚房里去洗。
「溫煦,你不要那麼固執……」
「那你也不要再說分手這種不可能的話!」他終于生氣了。不過他沒像她那樣發狠摔東西,他深深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壓下胸中涌起的負面情緒。然後他走到她躺著的沙發前,單膝跪下來,伸手擁住淚流的她。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仍然是要命的溫柔,「薄荷,我喜歡你,我不會和你分手的。你可以天天和我吵架,但是我不會離開。我現在……」他抿了抿唇,閉了閉眼,誠實地告訴她,「老實說,我現在心里很不舒服,你讓我難過了。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會走,你可以試試看我的忍耐力究竟有多強。」
他說完了,用無限包容的目光凝視著她淚跡斑斑的臉龐,騰出一只手來,充滿愛意地撫了撫她微濕的發際。
第4章(2)
下一刻,薄荷雙手捂面,崩潰地哭了出來。是的,他說得對,她趕不走他的,她早見識過他的固執了不是嗎?她心里又難受又感動,猛地撲入他懷中,一迭聲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她的雙手渴切地模上他臉頰,想溫習他的樣子,眼耳口鼻,每一寸都牢記。
突然,她的手指停駐在他的頰邊,因為指尖沾著了濕意。原來剛才,他……哭了嗎?在她歇斯底里地吼著鬧著要分手的時候,他偷偷地掉過眼淚了嗎?
薄荷驀然咬住下唇,心中像被刀割開一樣難受,她是個多麼不稱職的女朋友啊,她甚至看不見男友臉上的眼淚。
這樣一雙破敗的眼楮,有可能陪著他走完一輩子嗎?
她將自己深深地埋入他懷中,沒有再說話。她對自己暗暗發誓:「分手」兩個字,她從此以後永遠不再提起。
溫煦緊緊地擁著心愛的女孩。他將下巴輕柔地擱在她肩頭,對著她的耳朵呼出熱氣,輕聲說了一句︰「明天我搬過來和你一起住。」
她含著淚點了下頭。
就在第二天,溫煦果然帶著為數不多的行李從男生宿舍里搬出來了。為此,薄荷特地逃了一整天的課,陪他一塊兒布置房間。
她的公寓不大,只有一間客廳和一間臥室。因此,只好委屈他在客廳里暫住一段日子了。為了讓他睡得舒服點,她買了三塊新的加大碼沙發墊鋪在地板上。
當她跪在地上為他「鋪床」的時候,溫煦從身後撲抱住她,咬著她耳朵鬧她,「你確定嗎?確定不要和我一起睡嗎?嗯?我的胸膛很暖哦……」
薄荷笑著回身,雙手勾住他脖子,「你再,趕你出去睡大馬路。」
他笑了。爭吵過後,兩人的感情反而更加緊密了。
稍後,他們並排躺在客廳地面的沙發墊上,懶懶地望著天花板。那里懸著一盞老舊的雕花頂燈,以前薄荷可以依稀看見那上面俗氣的花紋,可是現在,她連燈的形狀都看不清楚。
在心里無聲地嘆了片刻,薄荷用手肘頂頂溫煦,「你去煮咖啡吧。」她的視力越來越不濟,恐怕很快地,她就連咖啡壺長什麼樣兒也看不清了。
「好。」溫煦听話地爬起來;可是走了沒兩步,他腳下突然一個踉蹌,只听「撲通」一聲,他整個人向前狠狠地摔了出去。
「溫煦!」薄荷連忙翻身跳起來,爬過去扶他。她被嚇到地瞪著他匍匐在地面上的滑稽姿勢︰這情景……怎麼這麼似曾相識?
她慌亂地捉住他肩膀,用力搖他,「你怎麼了?怎麼了?」該不會……他得了和她一樣的病吧?這念頭把她嚇得立即出了一身冷汗。
「我沒事。」溫煦坐起身,對她苦笑了下,「瞧,我換了副眼鏡。」他將眼鏡從鼻梁上摘下來放進她手中。
薄荷低下頭,將自己可憐兮兮的眼楮努力地湊向那副眼鏡,仔細研究。數秒鐘後,她詫異地叫出聲來︰「你換了一副平光鏡?」為什麼?他不是大近視嗎?
「唔。」他點點頭,「我想試試看,視野一片模糊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苦下臉,「不用試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那感覺一點兒也不好,很無助。」
听她這麼說,他不再說話了,而是以一種心疼的、卻又堅定的目光深深凝望著她呆滯的黑色瞳孔。半晌後,他苦澀地咧開嘴,發出悠長而憂傷的嘆息。
薄荷伸手捧住他的臉,「怎麼不說話?」
他緩緩地搖頭。
是沒話說,還是有話、卻不知該怎麼說?今天的他好奇怪呢……薄荷幾乎將自己的臉龐貼到他臉上,只為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突然,她倒抽一口冷氣,「你……都知道了?」他知道她的眼楮越來越壞了?他知道她可能會瞎?
如果不是這樣,那為什麼他此刻雖然在笑著,卻看起來好像在哭?
她心痛地望著他黯然神傷的眼瞳,他……果然是都知道了吧?
這時,他輕輕地點了下頭,「薄荷,我覺得……很難過。」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牙齒在上下打顫,聲音有些哽咽了。
昨天他趁薄荷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翻過了她的口袋,並在那里面找到了一張令他揪心得整夜未眠的病歷卡。在此之前,他就猜到她心里一定有事,不然不會輕易和他說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