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生按捺下心頭喜悅,故作平靜地問︰「照資料上寫的,杜小姐……真有二十六歲了?」
月聆再度點頭。
「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啊。」他用評估貨物的口吻夸贊。
「……謝謝。」她有些哭笑不得。
「依杜小姐的條件,身邊應該有很多追求者吧?怎麼會願意來和我相親呢?是家里人的意思嗎?」評估完貨物,改用面試官的嚴苛語氣繼續拷問。
杜月聆一臉為難地咬著唇。說實話,這男人問出的每一個問題,都讓她感到不太舒服。她別開眼,假裝注意茶樓內的壁掛式大彩電,那里面播放著歡欣喧鬧的粵語快歌,但突然,屏幕下方快速滾過的一條新聞吸引了她的注意。
著名前F1車手藍颯回國,續寫A1中國神話。
「啪」的一聲脆響,月聆面前的茶碗翻倒了,燙熱的八寶茶水流下桌面,濺濕她的白裙。她低叫一聲,連忙起身跳開。
「杜小姐,你還好吧?」錢生急忙起身上前,殷勤地想要扶她。
但杜月聆臉色蒼白地後退了一步,「我……我突然想起還有事,先走了!」結結巴巴地說完這一句,她便如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慌張地抓起包包跑出了茶樓。
杜月聆跑到馬路邊上,立刻從包里掏出手機,飛速撥下一串號碼。
「喂?」電話立即被接通,那段女子的清亮嗓音響起,背景亦是喧鬧不休。
「倩妮!」听見那邊嘈雜,杜月聆提高聲音道,「是我,杜月聆!他……他回國了!我在電視上看見了,你那邊有任何消息嗎?」
「什麼?」電話那頭的女子正是何倩妮。大學畢業後,主修現代舞的她在電視台找到一份舞群的工作,雖說收入不高,但熱愛跳舞的她卻也做得不亦樂乎,「月聆,你把話說清楚啊,誰回國了?我是DANCER,又不是狗仔——」
杜月聆深深吸了口氣,平復胸腔中滿溢的情緒。五年了,哪怕只是輕輕說出他的名字,她都覺得心髒跳得厲害。
「藍、藍颯。」微顫的唇瓣吐出幾個嘆息似的音節。
電話那端一愣,隨即叫起來︰「拜托,你怎麼還在關心這個男人啊?雖然現在他是很紅沒錯啦,可是,他當年怎麼對你的你忘了嗎……」
杜月聆打斷何倩妮的埋怨︰「倩妮,你現在人在電視台吧?」
「是啊,在排練。」電話那端應著。
「那可不可以幫我打听一下,他……什麼時候會到上海?電視台應該會有專人去做訪問吧?」她有些尷尬地懇求著。
「你想干嗎?」何倩妮立刻警覺起來,「杜月聆,你要是再沒出息我可罵你了哦!你該不會是想去找他再續前緣吧?」
「我只是……」月聆囁嚅著。她只是什麼呢?只是听到他的消息,便頭腦發昏失去所有主張;只是想知道他在哪里,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只是……「還想見他一面。」她說出來了。
「你——」何倩妮在電話那頭氣得直翻白眼,「你怎麼這麼死心眼?算啦,我去替你問!我和體育台那幾個老記還蠻熟的,問完了再給你打電話,拜!」說著,電話掛斷了。
杜月聆望著掌中的銀白色手機發愣。倩妮只說會去問,沒說什麼時候給她回音。
她站在原地,突覺身上一陣涼意,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匆匆忙忙從茶樓里奔出來,把隨身攜帶的厚外套給忘在那兒了。
眼下已是深秋,只穿一身薄薄的套裝站在風里還是很冷的;可是她一回想起方才那個錢生咄咄逼人的「審問」,就覺得頭皮發麻,實在無法鼓起勇氣再回茶樓去。
算了,改天再買一件吧。杜月聆這樣想著,便踏著人行道緩緩閑逛起來。手里牢牢抓緊手機,生怕錯過每段鈴音。
她走到一個書報亭前,看見老板正用夾子把今天的體育畫報高高掛起。見她駐足,老板熱情招呼︰「美女,來份體育畫報吧?我知道你們小泵娘現在都迷這個——喏,F1!」
老板用略顯滑稽的生硬語調讀出「F1」,令她眼底泛起了淡淡笑意。于是順手接過報紙,然後掏了個硬幣遞上。
她翻開畫報,心髒倏然停止跳動——只見中心通版彩頁上赫然映著那張熟悉的容顏︰藍颯——五年未見、意氣風發的藍颯。F1的唯一一位華人車手,賽車界的一個東方神話,廣大女性車迷的夢中情人……這幾年來,報章雜志從未停止以這樣或那樣的美名來形容他。當初拿了那一百萬,果真是個正確的選擇。如今,他出頭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滿手黑油的修車小子,而是憑著努力和機遇,攀上事業高峰,贏得世人喝彩。
月聆怔怔地望著佔了整個通版彩頁的藍颯,心柔軟了。雖然經歷了五年的風吹雨打,可是藍颯的面目仍然俊朗如昔,微微眯起的深邃黑眸中閃現霸氣神采。這就是她曾經的戀人,短暫交往三天的男朋友。雖然當初他拿了父親的錢而選擇遺棄她,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從未恨過他一絲一毫。她只是以單純的心態去緬懷往日,也懷念他。他是這世界上第一個愛她的男人,給了她一段短暫卻刻骨銘心的愛戀,她感激尚來不及,又怎麼會怨恨呢?
想開了,也釋懷了。杜月聆低頭,唇角微彎抿出淺笑,正在此時,手中的手機強烈地震動起來。
她趕忙接起,「喂?」
那邊傳來何倩妮的大嗓門︰「杜月聆,問到了,你快拿筆記下來!藍颯的飛機大約下午五點已經到上海了,晚上八點整,在浦東香格里拉大酒店有一場記者招待會,我們台里的幾個前輩都會去啦,如果你想進去的話,我可以幫你搞一張假記者證……」
「那個……我不用了。」月聆婉聲謝絕。
「不要嗎?」何倩妮覺得奇怪,「如果以FANS的身份去酒店的話,很可能會被警衛攔在外頭哦!你又不是不知道藍颯現在有多紅,如果每一個都放進去,會把大堂擠爆的……」
月聆微笑著搖頭,「我真的不需要,謝謝你,倩妮。」說完後,她收了線,將手機揣回口袋。走到路旁攔下一部計程車,對前座司機道︰「去浦東,香格里拉。」說完後,立即打了個噴嚏。
司機從後照鏡里瞥了她一眼,忍不住說︰「小姐,快入冬了哦,穿那麼少小心感冒。」
杜月聆只得低頭苦笑。她不是不想回家取件外套,可是……她抬腕看了下表︰差十分七點,時間不多了。
浦東•香格里拉大酒店
晚上八點不到,原本該是計程車停放處的酒店門口便擠滿了人。他們中有的是扛著長槍短炮的記者,而更多的則是青春可人、手抱巨型禮物的少女車迷,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苦等著想見自己的偶像一面。
杜月聆也夾在這群不時尖叫的少女中間,而且毫不夸張地說,她是瑟瑟發抖得最厲害的那一個。身上的單薄套裝,到了晚上更是形同虛設,更別說只穿了薄絲襪的雙腿了,在冷風中已經冰凍到麻木。
月聆不停地用雙腳輪流跺著地面,以期獲得一點兒暖意,這時,有人從身後輕輕地拍了她一下。
她回過頭,即刻驚訝地瞪大眼,「倩妮?你怎麼會在這里?」
秉著粉紅色卡通外套的何倩妮沖她璀璨一笑,「既然你鐵了心要來當粉絲,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啦!待會兒藍颯出來,這群女人肯定像發瘋一樣,你要拉住我的手哦,小心別被她們給踩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