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們說了很多很多話;他們一起詛咒愛情,詛咒所有得到愛的人統統不得好死。最後,她跟他去了他家,他們喝了好多酒。她想著陸沉暮那句傷人的「我想我並不愛你」,大腦昏沉一片,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
第二天早上醒來以後,她發現自己和羅森上床了。她那注定要嫁入豪門的高貴身體,竟然被這個一點都不高貴的男人糟蹋。
然而,一步錯,著著錯。事情發生後她羞愧地逃回家中,左想右想都不是滋味,于是再度找到羅森,要他封口,不許對陸沉暮透露半個字眼。因為不管如何,她最終還是要嫁進陸家的,她的夢想不容有變。
今天為了這件事,他們之間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後來不知怎麼地,他們推搡扭打起來,羅森一把抱住情緒失控的她,于是,他們又一次上床了。
想到這一切,顧芷潔羞恥地蒙住臉,失聲痛哭。她唾棄自己的一時沖動。與陸沉暮這樣優秀偉岸的男人相比,羅森算什麼呢?他只是個一文不名的小助理,他哪里有資格愛她?她又怎麼可以這麼輕賤自己,和這樣底層的男人牽扯不清?
「我走了。」顧芷潔伸手抹去眼淚,抓起地板上的衣服披上身,「羅森,以後不要再找我,我也不會再來找你。我們就當沒有認識過。」
「芷潔!」羅森一把拽住她手臂,不許她走,英俊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不要這樣對我,我愛你。」他低聲下氣地說,卸下最後的自尊。
「你愛我?」顧芷潔回首,慘笑,「你憑什麼愛我?你是誰?你沒資格愛我。」她甩開他的手,朝門邊跑去。
羅森胸口劇痛︰很好,他受夠她的侮辱!即使身體交纏過,她依然打心底里看不起他是嗎?認定他不配愛她,認定平庸的他玷污了她的高潔,是這樣嗎?!
「顧芷潔,他不愛你,他不是真心想娶你。」在顧芷潔即將踏出門檻的前一秒鐘,羅森在她身後冷冷地說道。來吧,兩敗俱傷吧,看看究竟誰痛得比較徹底——他在心底自暴自棄地想著。
彼芷潔憤怒地在門口剎住腳步,驀然回頭,「你有種再說一句。」她抿著唇,聲音壓抑,目光里怒火洶涌。
「如果你那麼自信,剛才為什麼不敢接听陸沉暮的電話?你怕他會打來說取消婚約是嗎?」羅森慘然一笑,緩緩搖頭,「說實話,顧芷潔,你一點都不可愛。你又自私又任性,而且愚蠢無知。你活到這麼大,有沒有親手賺過一分錢?靠著父母的蔭蔽,心安理得地做米蟲過富裕日子,就連男朋友也要靠父母幫你敲定,你不覺得自己可悲?」
「住口!你給我住口!」顧芷潔氣瘋了,把手里的名牌提包丟向他,又整個人撲上去踢他打他咬他。
羅森沒有閃躲,任她的拳頭在自己身上重重落下;一下又一下,將一個因為愛而口不擇言的他打回原形。他聲音蒼涼︰「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沒關系,我既然像瞎了眼一樣愛上你,可見我也沒有多麼高明。不過,我至少沒你那麼勢力,在決定去愛一個人之前,還先去考慮配不配。」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配!」顧芷潔尖喊。
「誰不配?我全心全意去愛一個女人為她付出我力所能及的一切我憑什麼不配?!」羅森定定地凝視著面前因氣憤而臉孔扭曲的女子——這一刻的她看起來好丑陋,可是,他痴望著她,竟覺得某種熾熱的感情在胸腔里漲滿了。
他愛她,他恨自己不能自拔地愛她。
也許,他是活該要下地獄的吧?竟然對這樣一個看不起他的女人死心塌地,陷得那麼深,無法出離。
「顧芷潔,你走吧。」羅森突然覺得沒有說話的力氣了,他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床腳,「你去嫁陸沉暮,我祝你幸福。如果他不要你,你再回來找我。不過——我听你的,我不會再主動去找你了。」他說著令人發笑的傻話,然後自己嘶啞地笑出了聲。
彼芷潔怔住,然後,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滑過臉龐,沾濕了衣襟。這男人是個瘋子!他裝什麼高尚?何必故作大方?又為什麼要說出那種話來,鞭撻她的內心?
她愛的人一直是陸沉暮,面前的男人太平凡了,她的眼從未關注過他一分一毫。他不配愛她,他給不了她想要的,他沒資格言愛……
彼芷潔驀然捂住臉,哽咽一聲,狼狽地轉身奪門而出。
這夜,愛情把人傷透。
第7章(1)
陸沉暮沒有找到葉佳 。
接到她越洋電話的第二天一早,他立刻乘飛機去了菲律賓。他到了馬拉帕斯卡,租下一部車,馬不停蹄地前往幾個當地著名的潛點打听葉佳 的下落。可是那里的工作人員操著生硬的英文告訴他,這幾天里沒有任何一位黑發的美麗中國女子來過。
于是,他的線索就這麼斷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開著租來的車在這個東南亞小島上四處轉悠,希望有萬分之一的幾率可以在這異國他鄉遇上葉佳 。
然而,沒有——連萬分之一的幾率都沒有。葉佳 像人間蒸發一樣在這地表憑空消失了。他曾試圖撥打她的手機,在她的語音信箱里留話;然而她不再接听他的來電,亦沒有給他任何回復。
也許,真如那晚她在電話中所說的那樣,她沉到海底下去了。
這樣的逃逸,究竟算是一種解月兌,還是永不解月兌?
陸沉暮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數夜沒有合過一回眼,每次只要一想到那個無法無天的女人可能真的會兒戲似的結束自己的生命,他就覺得內心煎熬不已,輾轉無法成眠。
在馬拉帕斯卡盤桓了數日之後,陸沉暮決定回國。毫無疑問,葉佳 是不打算被他找到的了。從相遇到分離,她一直都來去自如,那樣放肆任性。她沒給過他選擇,不是嗎?
陸沉暮乘東航班機回國。坐在溫馨舒適的頭等艙里,身邊的座位空著。空中小姐笑容甜美,讓他覺得煩躁;黑咖啡的苦澀香氣,不再能令他提神;耳機里舒緩悠揚的輕音樂,只令他的神經更加緊繃。
有那麼幾次,當他呆呆地靠著柔軟天鵝絨椅背閉目養神時,耳邊響過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輕快響聲——似乎有人風風火火奔跑而來,身上泛著清幽的「J'ADORE」香水味,不由分說入侵他的鼻端。
他睜開眼,四下環望。夢醒了,一萬英尺的高空有氧艙,沒人識得他,沒人在他耳邊熱情洋溢地喚著︰「陸沉暮!」
原來,這世上沒有第二個葉佳 。
佳 留在他耳畔的那句「我愛你」,原來是一種告別。
當陸沉暮明了了這一點,他的心——突然孤寂得仿佛快要死去。
他回到自己在上海的家,疲憊不堪地躺倒在舊沙發上,過濾答錄機留言。出國期間,羅森打來數次電話,向他報告「雲廊」的畫展近況;而最後一個留言,是來自「女友」顧芷潔的——她聲音吞吞吐吐地告訴他,想找個機會和他談談。
陸沉暮深深吸了口氣,按鍵洗掉留言。他突然在心里下了這樣一個決定︰他要和顧芷潔解除婚約。
去他的青梅竹馬,去他的承諾重千金,他不愛顧芷潔,他必須與她分開。即使全世界都認定他是負心寡情的混蛋,他也不願意和自己不愛的女人共度一生。
葉佳 在他生命中停駐的時光太過短暫,然而她霸道地修改了他生命的軌跡,教會他敞開心胸去愛。如今的他,只想睜開眼楮,不顧一切,循著愛人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