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誓,再這樣下去,他會選擇報警。他不敢想象,如果葉佳 真的遭遇了什麼危險,那他……
他會內疚得恨不得殺了自己吧?陸沉暮頹然倒向沙發,長聲嘆氣。昨天晚上,他應該堅持送她回賓館的,那麼此刻,他至少不必懷疑葉佳 是被人劫了去,然後因為愧疚而無法成眠。
那女人真是他命中的克星……
這時,手機發出「嘀嘀」兩聲——那是電量不足的訊號。陸沉暮再度嘆了口氣,起身走到桌前,翻找新的電池板進行更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代表長途來電的和弦鈴聲驀然奏響。陸沉暮連忙按下接通鍵,「喂?」他聲音急迫。
手機訊號不是特別好,電話那端隱約傳來海浪的聲音和孩子的笑語,卻沒人答話。
陸沉暮倏然一凜容,「葉佳 ?」
那邊不答。
「葉佳 !我知道是你,說話!」他咬牙切齒地低吼,一顆心揪緊了。
那邊人兒似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後開朗地笑出了聲,「哈?,陸沉暮,上海好嗎?」聲音清脆而甜美,通過話筒,可以讓人猜到說話人此時的好心情。
丙然是她!陸沉暮抓緊了行動電話,促聲道︰「上海很好,畫展也很好,你快點回來!不然我會告你違約!」剛才擔心她擔心得半死,此刻卻又忍不住惡言相向,誰叫他實在是被她給氣壞了!
「呵呵,別那麼生氣嘛。」電話那端聲音依舊很輕松,嬉皮笑臉的,「畫展就拜托你了,我最近都不會回來了哦……」
「葉、佳、 !」陸沉暮忍不住爆出怒吼。吼完了,他深深呼吸,用手按住自己鼓噪的太陽穴,強迫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里?」
「馬拉帕斯卡。」听筒里傳來海風的呼嘯聲。
「你跑去哪里干什麼?」陸沉暮干瞪眼。她真是胡鬧得無法無天!
「潛水啊。」佳 格格嬌笑。
「潛水?!」他感到腦子里有根弦被繃斷了,「你瘋了!你手上有傷,潛什麼水?」
「一點小傷而已,誰在乎?」她依舊打著哈哈。
「我在乎!」陸沉暮直覺地月兌口而出。然後,他握著手機愣在那里,被自己前一秒鐘吼出的話語給嚇著了。
電話那端驀然沉默。
這一刻,天地間靜默了。他和她隔著重洋,透過電話線听到彼此狂亂的心跳聲。他們不約而同地深深吸了口氣,又不約而同地聆听著對方的粗重喘息。他們忍不住捫心自問︰是誰害我這麼緊張,亂了章法,情緒起伏,失去自控,想拋下全世界不管不顧,只朝著某人奔去?
陸沉暮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他在乎?!他在乎葉佳 ?在工作關系之外,在兩人少之又少的相處片刻里,他在乎她?!
他頹然地捧住自己的頭,內心恐慌不已。但又不得不害怕地承認︰他在乎她,真的在乎她。
這個他曾經以為會是非常令人討厭的女人,把他的整個世界顛覆了。
她來時,他迷惑;她走了,他失落。她說,她愛他,簡簡單單三個字,俘虜他的耳朵。
也許,不只是她愛他,就連他也……
「葉佳 ……」陸沉暮隔著話筒、隔著山水重洋,一字一句問出心中未解的疑惑,「那天晚上,你說……你愛我,是真的嗎?」他抓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听筒里傳來一聲悠悠的長嘆。
陸沉暮猜不到佳 此刻的表情。片刻的沉默後,他听見她突然變得沙啞的嗓聲︰「陸沉暮,記得我對你說過,死亡是永不解月兌吧?」
他愕然。
「愛情和死亡一樣,都是最霸道的,不許人悔改,不許人解月兌。」越來越弱的手機訊號里,佳 的聲音漸漸遙遠。
他心頭一悸,「你什麼意思?」他近乎驚惶地問道。
「這一次,我要潛到海底下去,好好想一想呢。」她深吸口氣,然後換上歡悅高揚的聲音︰「啊,我訂的船來了,再見!」
「等等,你——」
听筒里傳來忙音,電池用完,訊號被切斷了。陸沉暮瞪著自己手中廢鐵一般的手機,心頭襲上前所未有的恐慌。
這個令他心急如焚束手無策的女人呵……她又想做什麼?她真的打算潛到海底去嗎?為什麼剛才在電話里,她的聲音听起來是那樣地不顧一切?
陸沉暮回想起他與葉佳 相處的一點一滴。他突然清楚無比地意識到,那個女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誰能保證她不會一時興起,索性沉入海底永遠不回來了?
她說,愛情和死亡一樣霸道,難道……她是想要自殺嗎?
陸沉暮驀然覺得渾身發冷,手腳冰涼;心髒的位置被狠狠擰疼了。所以他說,他最討厭那些藝術家!他永遠都不知道那群家伙打算做什麼!這一次,葉佳 是存心要嚇死他嗎?輕描淡寫地打來一個電話,語氣模糊地說什麼要沉入海底,她真可惡!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讓他憂懼得心都痛了?!
陸沉暮驀地站起身來,撈起桌上電話。他打給在國際機場任職的朋友,訂了一張明晨最早的去菲律賓的機票。然後,他略微遲疑了片刻,終于撥打了顧芷潔的手機號碼。
電話響了數聲均無人接听,然後「嗶」的一聲,自動轉接到語音信箱。顧芷潔甜美的聲音響起︰「嗨,我是顧芷潔,我現在不能接听你的電話……」
「芷潔,是我……」他心慌意亂地說著,語音幾度斷續,「我大概會出國幾天,回來以後,我想……正式和你談談。」
然後,他掛下電話,又打給羅森。
「你好!老板,什麼事?」羅森認出他的電話號碼,他的聲音听起來有些異常的高揚。
陸沉暮忍不住皺眉,「羅森,你又喝酒了?」
「沒有啊!說吧,什麼事?」
「我明天要出國。」陸沉暮簡單地說,「葉佳 在菲律賓,我去把她找回來。」
「啊?!」羅森在電話那頭大叫起來,「那女人發瘋了哦?沒事跑去那里干什麼?!」
「我不知道。」陸沉暮苦笑,「反正,我會盡快抓她回來。這兩天這里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等等!」羅森高叫,「你不能在這個時候走!你走了畫展怎麼辦?雲廊怎麼辦?我一個人撐不住啊!難道那個神經病葉佳 比什麼都重要?」
陸沉暮一怔。數秒鐘的沉默思慮之後,他苦惱地吐出一句︰「我不知道,我只是……怕她出事。」然後掛斷了電話。
另一端——
羅森收起手機,對身旁怒瞪他的女子綻開嘲諷的笑容,「你听見了,他要去找她,那個神經病葉佳 比什麼都重要。」
下一秒鐘,「啪」的一聲脆響,他臉上挨了熱辣辣的一耳光。
彼芷潔憤怒地瞪住羅森苦笑的臉,尖聲叫嚷︰「收回這句話!你給我收回!」此刻,她身上衣衫不整,長發散亂;而她剛才憤怒掌摑的男人,是一個小時前抱著她共同沉醉激情的男人。
彼芷潔捂住臉,啞聲慘笑,眼淚無法控制地滾下臉頰。亂了,一切都亂了!昨天夜里,她心情很糟糕,她像往常一樣打電話給羅森,想大罵他一頓來發泄,而記憶中——他也總是24小時隨傳隨到的。
而這一次,她等了好久,等到了一個渾身酒氣醉醺醺的他。他見著了哭泣的她,非但沒有柔聲安慰,反而指著她的鼻子痛斥她的殘忍和自私。
他借著酒意沖她怒吼,像個孩子似的哭紅了眼楮。他說他該死的愛她,一片真心卻被她毫不留情地踐踏在地。當時,她傻了,她完全沒想過原來這男人一直愛著她。她只知道自己被愛傷害了有多痛,卻從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在讓別人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