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聳了聳肩,算是采納他的建議,轉身走進浴室。
冰可安望著她的背影︰他從來沒有看過這麼慵懶的她。短發蓬亂如雞窩,絲綢睡衣的扣子還扣錯了兩顆。不過,她似乎並不在意在他面前展示出自己家居的一面。是她對什麼事都不在乎,還是她單單不把他當男人、無所謂在他面前邋遢?
直到她走進浴室好久,他還是盯著那扇門。浴室里傳來流水的聲音,他突然覺得有一點兒口干舌燥,忍不住舌忝了舌忝嘴唇。
刷完了牙、洗完了臉,林繪理又變回平日里那個面容白皙的美麗女人了。她換了一件米白色的長袖襯衫,又從洗衣籃里撿出一條比較干淨的長褲套上身;然後她對著鏡子,將深栗色短發整齊地梳到耳後。當梳子的細齒柔柔地刷過發絲的時候,她突然回想起郭可安昨晚說過的那句話︰我們——結婚吧。
神經病!她對著鏡子無聲地罵了一句。那個男人一向是無聊慣了的,她和他認識了八年,早已經模透了他的性子。他說這種話,純粹是再一次顯示他的無聊罷了,她是不會跟他一般見識的。
這樣想著,她仍是把手伸向洗臉台,拿起那管平常沒怎麼用的櫻桃紅唇彩,在略顯蒼白的嘴唇上淡淡地刷了一層。
化妝,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罷了,可不是特地裝扮給某個人看的。
然而,她走出浴室,立刻听到他在客廳里大吹口哨,「嗚呼,美女。」
受不了。她沖天花板翻了個白眼,走到沙發前與他並排而坐,「你在看什麼?」
「昨晚的時尚發表會重播,有很多美女模特養眼。」他低笑道,盯視著屏幕的眼光突然一閃,隨即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呀,PUREWATER
BLUE。」
林繪理看著電視屏幕上那個身穿水藍色婚紗的美麗女子︰她有一張鵝蛋形的臉,五官很細致,挑染過的長發泛著金子般的光彩。然而,更讓人驚嘆的是她身上的那件尤物——那樣輕淺,又那樣厚重,矛盾卻迷人。
「你也知道‘清水藍’?」她問郭可安。
「每個香港人都知道。」他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介紹道,「現在正在走台的這個女人名叫羅美君,今年24歲,中美混血兒。這兩年她在亞洲時裝界算是風頭很勁的女模特了。」
「看不出郭SIR你對時尚倒是挺了解的。」她啜了口杯中牛女乃,道。
「做我們警察這一行的,什麼都要知道一點。」郭可安道,「這一次‘清水藍婚紗’巡展到香港,她是第一個有幸穿上它的女人。」
「她是婚紗的品牌代言人?」她挑了挑眉。
「不僅如此,她還是船業大亨楊瑞祥的未婚妻。楊瑞祥花了八百萬港元租下這件‘清水藍’一個月。一個月後,羅美君將穿著這件婚紗和那老頭在維多利亞港的一艘豪華游輪上舉行婚禮。」
「听你的口氣似乎有點酸味。」她將杯中牛女乃喝光,抓起一片柳橙開始往嘴里送。從她的角度看過去,郭可安身上的鮮黃色襯衫有些折皺——也許是因為睡了一夜的關系吧。領口的扣子敞開了三顆,露出結實的胸肌。她連忙別開眼光。
「哪里,我只是覺得奇怪,似乎所有的美人最後都嫁了百萬富翁。」郭可安撇撇嘴。
「你嫉妒?」
「我只是稍微有點兒心理不平衡罷了。」
「哈。」她險些笑出來,「面容英俊的32歲高級督察,居然嫉妒起那些行將就木的老人。」
「嫉妒?說了我只是心理不太平衡罷了。」他搖搖頭,突然神色一凜,笑容浮上嘴角,「你覺得我很英俊?」
「我有這麼說過嗎?」她揚眉,假裝健忘。
「你有。」
「我沒有。」
「你一定有,我听見了。」他盯著她不放。
「好吧,就算我有。」她舉起手做投降狀,放棄和他再進行這種孩子氣的爭論,「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郭SIR,這話題很沒營養。」
他听了她的話,果然很乖地不再爭辯,把眼光調回電視屏幕。然而他的嘴角卻一直保持著那個淡淡上翹的笑弧。看樣子,有人說他英俊,他很洋洋自得。
這個男人已經32歲了,升上高級督察也有將近三年的時間;然而這一刻的他看起來多麼幼稚啊,簡直像個傻乎乎的小孩子。林繪理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心中這樣想道。
她不由得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形。當時的他和昨天的于穎星一樣是個新進警員,因為開槍打死一名嫌犯而感到心理抑郁。出事的那天,他來到她的辦公室,靜坐在她面前,半個小時沒有說一句話。
那時的她也不過是個毫無經驗的新手而已。見他這麼不合作,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訥訥地向他提出︰「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于是兩人結伴逃出警局,爬到一座高高的干淨的河堤上去吹風。在上樓梯的時候,她那8厘米高的高跟鞋害得她不小心在他面前跌了個狗吃屎;而在那令人尷尬的時刻,他竟然可惡地「忘記」扶她,並且站在原地不可遏止地大笑了起來。
從那天開始她就知道,不管這個男人表面上再怎麼裝得像個酷哥,他骨子里仍然是個淘氣而又惡劣的小男孩。之後八年的相處證明,她的第一眼直覺——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很矛盾的一個男人。可以很冷酷,也可以很無聊。好在他是個不多見的帥哥,所以他的冷酷和無聊都是可以被原諒的——被那些迷戀他崇拜他的女人們原諒。
自然而然地,她又想起了于穎星。于穎星其實並不是個另類,這些年里,每一個曾經跟隨郭可安辦案的女警都很喜歡他,她們之中有些把他當大哥看、有些把他當偶像、有些甚至竭力邀請他上床。
不過在男女關系這一方面,郭可安的表現可以說是比較遲鈍的。曾經不止一次,她看見他用一臉駑鈍而無辜的表情拒絕那些女人們的示好;相識的這些年里,她甚至沒有見他交過一個固定的女朋友。
很奇怪的家伙,長著一張帥臉,卻偏不肯物盡其用地談戀愛。記憶中,他似乎總是忙于工作;工作之余,他惟一的樂趣就是和她斗嘴——比如剛才那樣。
想到這里,林繪理忍不住笑了。她和他之間的關系……應該被稱為是某種「孽緣」吧?所以她才會不問一句原因地就收留他在她家里過夜;所以她才會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求婚」而面不改色;所以她才會認識了他這麼久……卻從來沒有愛上過他。
她……沒有愛上他。林繪理在心底這樣念著,撫了撫短發,突然覺得胸口有一絲燥熱。
正在這個時候,郭可安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接起,「喂?」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郭可安听著听著,神色逐漸凝重起來,最後,他皺著眉,聲音很低沉地答應了一聲︰「是,我馬上到。」
「怎麼了?」見他收線,林繪理連忙問道。
「就在今天凌晨,羅美君被人發現死在麗豪酒店的總統套房里。」
羅美君?林繪理驚訝地微張了嘴,急忙轉頭去看電視屏幕︰那里面正在重播昨晚的時尚發表會,T台上那個窈窕而性感的混血美女還是活生生的;然而,僅僅過了幾個小時——這樣美麗的軀體就已經失去了體溫。
「怎麼會這樣?」她小聲地喃喃道。
「法醫檢測的初步結果是自殺。」郭可安神情嚴肅地道。說著站起身來,將警員證別到襯衫上,然後拍了拍她,「MISSLAM,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