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突然眯起眼,小小聲地問︰「你說你是……我的朋友?」
「……算是。」他們每天有八個小時的時間在一起工作,應該算是朋友吧?
「可是我……我不記得我有什麼男的朋友……啊不,我有男朋友的!他在芬蘭,在很遠、很冷的地方……可是他很愛我的,每個星期都給我打電話……他說等他學完了攝影課程,會給我拍很漂亮很漂亮的照片……他說他會娶我……他……他現在不要我了……」說到後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幾不可聞的嗚咽。
季禮哲沉默了,看來她買醉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失戀。而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安慰一個醉酒的失戀女子,唯有靜靜地坐在一旁。
桑緹就這麼小聲地哭了一會兒,突然停住抽泣,轉頭瞪向他,「你怎麼不安慰我?」
季禮哲愣住︰現在是什麼狀況?她質問他?他突然覺得有點想笑。看來,喝醉了酒的桑緹與平日里那個羞怯內向的小秘書大不相同——而且似乎……可愛得多。
「我不擅長安慰失戀的人。」他實話實說。
「哦,這樣啊。」桑緹了解地點點頭,安靜了片刻,又道,「其實……你可以請我喝酒。」
「這樣算是安慰你?」他揚起眉。
她鄭重地點點頭。
「可是,你已經醉了。」其實他也醉了,不然不會扔下重要的客戶不管,坐在這兒陪著她胡言亂語。
「沒關系,反正都已經醉了,不如再乘機醉得更徹底一點兒。」她試圖說服他。
哦……听起來好像還蠻有道理的。于是他點點頭,「好,你想喝什麼?」
「香蕉船。」
「那是冰淇淋。」他朝天翻個白眼,「啤酒怎麼樣?」
「好呀。」她「格格」嬌笑,「反正是你請客。」
……
就這樣,那天晚上,他們兩個都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話。後面發生了什麼事,他無法確切地記得了;只是依稀地知道,出了酒吧以後,他們上了同一輛計程車。在車上,她用力敲打著前座駕駛員的椅背不停地叫著︰「你回頭!回頭呀!回頭看看我的HONEY長得帥不帥?」
翌日早晨。
桑緹在暖烘烘的陽光中醒來,她伸開雙臂,舒展身體——「蹦咚」一聲,她的手肘撞上了什麼很結實的東西。
「好痛……」那「東西」發出半夢半醒的申吟聲,翻了個身,再度沉入夢鄉。
而桑緹驚詫萬分地瞠大了眼楮︰老天爺,她的身邊竟然睡著——一個男人?!
而且,這個男人好像是……她瞪著那寬厚結實的背肌︰這背影既陌生又熟悉,難道是……莫非是……
季禮哲?!
她的眼光驚恐地往上移動,看見他微卷的深褐色頭發,這時,他輕輕地咕噥了一聲,翻轉過身子,俊美的臉龐驀然定格在她的眼前。
「老天……」她欲哭無淚地哀號。瞧她做了些什麼?!她竟然和自己的老板上了床!
不,等等!也許……他們倆只是踫巧睡在一張床上,並沒有真的「上床」呢?她僥幸地這樣想著,輕輕捏起被單一角,偷偷地往里一瞄。下一秒鐘,她立刻面如死灰︰她沒有穿衣服——而他也是。
不,再等等!也許……他倆只是踫巧都月兌了衣服,並沒有真的「做」呢?
「有這個可能嗎……」她小聲地自言自語著,然而很快地,她又撫著額頭申吟,「噢,桑緹,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做了就是做了!昨晚她失戀了,很傷心,喝醉了酒,然後遇上一個和她同樣喝醉了酒的男人——所以一切就很自然地發生了。說起來,她並沒有犯下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吧?現在是什麼年代了,一夜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她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
可是……她猛地抱住頭。她沒有辦法逼自己真的這樣想啊……她不是那種會玩一夜的女人,她沒有那麼瀟灑、那麼開放,跟男人上了床還能毫不在乎,她……她真正愛的人是阿金哪,而現在躺在她身旁的卻是她的老板!
天……她想她快要瘋了。
當季禮哲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全身赤果地躺在一張陌生大床上。在同樣陌生的臥室里,有個女子正倚窗佇立。她穿著寬大的白色襯衫,襯衫的下擺很長,幾乎拖到了膝蓋處。她的頭發很亂,像稻草般地散在肩頭。
他的心里立即升起了某種不好的預感——因為那襯衫看起來十分眼熟,眼熟到讓他幾乎能確定那是他自己的襯衫。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呆愣幾秒,瞳孔驀然瞠大︰難道說……昨天晚上的一切記憶都不是夢?他真的做了某些……不該做的事情?
「小姐,請問你……」他試著出聲喚那女子,然而她一轉過頭來,卻把他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
桑緹?!他的私人秘書?!
「是……怎麼、會、是你?」生平第一次,他說話舌頭打結了。此刻就算全世界在他面前崩塌,也不會讓他更驚訝了。
「是我。」相較于他的震驚,桑緹看起來卻要冷靜得多,「昨天晚上是個錯誤,我們都喝醉了。所以,我們最好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呆愣得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女子是桑緹嗎?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靜了?
「還有,我馬上會遞辭職信,不會讓你感到困擾的。」
他繼續瞪著她。
「還有,我希望這件事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她說到這里,突然嚶嚀一聲,整個人側向倒了下去。季禮哲當下顧不得那麼多了,連忙跳起來奔過去,在千鈞一發之際用手臂接住了即將跌向地板的她。
她倒在他的懷里,面色蒼白如紙,嘴唇翕動著,費力地吐出破碎的語句︰「我的胃……很疼,送我、送我……去醫院……」
結果那一天,他們倆都沒有去上班。
「醫生,她沒事吧?」當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急診室里走出來的時候,季禮哲立刻迎了上去。
「她沒事?哈!你在開玩笑嗎?」那醫生濃眉一凜,瞪著他的表情猶如瞪著殺父仇人,嗓門大如銅鑼,「從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的10個小時里,她的胃消化了一整個女乃油蛋糕和整整兩打啤酒,你現在還來問我她有沒有事?!」
季禮哲被他吼得說不出話來,內心充滿了自責和愧疚。是的,桑緹會患上急性胃出血,和他實在是月兌不了關系的。當時是他提議要喝啤酒的。明知道她已經醉得神志不清了,他不但沒有阻止她的瘋狂舉動,反而在一旁推波助瀾;弄到最後,他們兩人都喝得酩酊大醉,甚至還上了床。
季禮哲從來不曾像此刻這麼痛恨自己。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個男人所能做的最糟糕的事;而現在,他又害她胃出血躺在加護病房里。
「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他小心翼翼地問著那醫生。
醫生沉吟片刻,臉色稍緩,點了點頭,「她現在很難受,記得對她好一點。還有,我開了藥給她;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你能陪她去看中醫。她需要長久而系統地調理她的胃,不然到了四十歲就有得苦頭吃了。」他顯然把季禮哲當成了這位女患者的男朋友。
「我會的。」他扯出一抹干澀的笑。
醫生走後,他走進病房,見她躺在床上,雙目緊合,臉蛋沒有一絲血色,比她身上蓋著的白被單更要白上幾分。在這一瞬間,他真的被嚇到了︰這是一個昨夜還與他共享激情的女人;而她看上去……真的很虛弱、很糟糕。有那麼一秒鐘,他幾乎以為她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