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貂看在眼里,心里好不著急,求救地看向葉秉燭,「‘大師兄……」
「紫貂,你注意看。銀狐的功力比起上一次跟我過招時,顯然又進步了不少。」葉秉燭瀟灑地揮開折扇,淺淺地笑著。到底是年輕人,銀狐這少年的將來……定是無可估量。
都什麼時候了,還讓她注意看?注意看那兩只蠻牛有沒有受傷才是真的!一邊是至親的兄長,另一邊是曾經的心上人。兩人每揮一拳,紫貂的眼皮就跳一下。
而葉秉燭則緩緩地將視線調往中堂邊門的檀木屏風處。在那里,他看見一片淺藍色裙角忽地閃了一下,復又往內堂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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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了六百余回合之後,雙方都不約而同地住了手。原因無他,再打下去,勢必兩人都要十天半個月地下不了床。
「二師兄,換藥了。」白女敕如蔥心般的玉指在尉可口的胸膛上移動,只見它緩緩地褪下染了血跡的上衣,然後……呃……繞上一層紗布。
「喂,你只管替他包扎,都不管我啊?我才是你哥啊!」另一邊,臉上同樣掛彩的銀狐不平衡地嚷嚷著。
紫貂沒好氣地白了大哥一眼,順手丟了瓶藥酒過去,「自己擦。」
什麼?銀狐氣得差點兒想跳起來和尉可口再干一架。雖說是他不好,把尉老二一腳踹到碎裂的桌椅上,害得尉老二被木刺扎傷了胸口,可是他也挨了這家伙好幾記悶拳啊,只不過沒見血罷了。紫貂有必要偏擔得這麼明顯嗎?真是重色輕「哥」。再看那邊——
「我替你把木刺挑出來,可能會有點兒疼。二師兄,你忍著點兒。」紫貂手持一根細如毛發的銀針,放在燈火上炙烤片刻後,靠上了尉可口的胸膛,開始療傷。她溫聲軟語、心疼得幾乎要紅了眼眶;他牙關暗咬,抽動的頸部肌肉顯示他此刻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看見此情此景,銀狐只得沒趣地模模鼻子,丟下一句︰「我去叫大師兄幫我擦藥好了。」便起身離去。今夜花好月圓,尉老二又受了傷,正是紫貂展示她女性溫柔的天賜良機,閑雜人等最好還是快快消失,免得壞了氣氛。
終于,上了藥包扎完畢。紫貂收好了銀針,歉疚地低語︰「二師兄,對不起,我哥他……」
「不礙事,是我先動手打他的。真要道歉,也該由我來。」
「可是,你何苦為了她……」
尉可口手一抬,阻住師妹的話,「也不光是為了她,我也好久沒和銀狐過招了。」他當然知道紫貂口中的「她」是誰。
紫貂咬住下唇,不再言語。二師兄他……當真是很愛寒脂姑娘了,連從小就親近的她,都沒有資格在他面前說那位姑娘的壞話。這一回,她真的該死心了。
半晌,尉可口輕嘆∼聲,「小師妹,怪我嗎?」紫貂對他的深情他不是不知道,然而他給不了紫貂她想要的,因此在心里一直有一份愧疚。
紫貂輕搖螓首,「二師兄一直待我很好,只是我沒福分能得到你的……心。」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尉可口心頭沉重,只好偏開了頭。
「寒脂姑娘她……好生幸運,我心里一直羨慕她。從小我就知道,二師兄是那種面冷心熱的男子,長大後一定會特別疼愛自己的妻子。那個時候,我每天盼望著自己能夠快些長大,能夠成為配得上二師兄的女人。可是我長大了,二師兄心里……卻有了別的姑娘。」
偌大的室內,只聞得紫貂的幽幽低語,以及尉可口偶爾輕不可察的嘆息。沒有人注意到,屏風後有一雙瑩亮的黑眸正在凝神細看。
「小師妹……」
「不,你別說。」紫貂眨掉眼中的淚水,強裝歡顏,「寒脂姑娘她是個好女孩兒家,我看得出來她對二師兄是真心的。只是她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性子也倔強些,現在她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二師兄你別太著急,哄女孩兒家的事,得慢慢來。」
尉可口心情復雜,說不出話來。小師妹一直都那麼明理懂事,此刻倒是她反過來安慰他。
「在她心里,認定是二師兄騙了她。與此同時,她一向最敬重的爹爹又成了大逆不道的反賊。這種打擊,難怪她會一下子接受不了。因為這對她來說,是兩個她最深愛的男人的背叛。我也是女人,所以我能體會那種心情。」
听了這番話,尉可口不由得微微一怔,難道寒脂的心里,一直是這麼想的?她認為他背叛了她?他苦笑,「我以為我對她的用心,蒼天可表。」
「再給她一些時間吧,二師兄。日子長了,相信寒脂姑娘會感覺到你對她的一片痴心的。」世上大概也只有她這樣傻,會偉大到把自己的心上人苦苦地推回到情敵的身邊去。紫貂輕揚起自嘲的微笑,也算她學了這一課吧,得不到的東西,要學會放棄,才有身後的圓滿。
而屏風後偷听的人兒,此刻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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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輪皓月當空,再過幾天就是立夏了。
「煙柳堂」未雨綢繆,將一場亡國禍亂扼殺于襁褓之中。立夏那天,將不會再有兵變。然而……葉秉燭望著桌上的一道聖上手諭,不禁陷入了沉思。
反賊凌滔及其一家老小,妄圖謀反、為禍大宋,已由「煙柳堂」送審、刑部定罪,正式決定在三日後的立夏那天午時,滿門抄斬
看來皇帝老子這次是真的動怒了。前兩天他去養心殿,希望能將這個案子延後徹查,居然被皇上的一句「既然他要在立夏那天謀反,朕就讓他在那一天去見閻王」給頂了回來。
這一下,凌寒脂的事,怕是不能再拖了。
「大師兄。」門被推開,尉可口走了進來,「你找我?」
葉秉燭回過身,看見尉可口雖然傷好了大半,神情卻依然蕭索,又是一個為情所苦的男人呵。他輕笑了一下問︰「和寒脂姑娘,還是沒有談開來嗎?」
尉可口扯出一抹苦笑,「她比過去我所接過的任何案子都要難纏。」玩笑之中掩不掉的,是那濃濃的心疼和愛戀。
葉秉燭並不接話,只是將桌上的那道手諭遞了過去,待師弟看過以後,才道︰「凌滔一家三日之後就要處斬。從此以後,世上將再無凌寒脂。」
尉可口皺起了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秉燭揮開折扇,慢悠悠地晃著,仿佛在思考著一個至關重大的決定。半晌之後,他折扇一收,驀然望向尉可口,「我要你帶她走,離開京城,越快越好。」
尉可口倏然一驚,難道大師兄是想……
不必他想,葉秉燭已經說了出來︰「皇上那邊若出了什麼事,由我擔待著。你只管帶她走,走得越遠越好。」
「可是,我不能讓你和整座‘煙柳堂’為了我陷入不義……」
「我說了。三日之後,世上再無凌寒脂。你若想與她廝守,惟一的辦法就是盡快帶她走,找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隱姓埋名地過一輩子。難道說,你是舍不下現下衣食無虞的捕快生活了?」
「當然不是!我……」
「那還嗦什麼?」葉秉燭眉一斂,冷然的聲調使尉可口馬上噤了聲,「就照我說的做。」他命令。
尉可口沒有再反駁,他一向不擅長處理這種陌生的情緒,心中的暖流令他反而有些局促起來。對面前的這個男子,尉可口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沉默了好久,他終于開口︰「謝謝你。」所有的熱血情懷、兄弟之誼,都包含在這簡短的三個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