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了,這喜事不是小姐親自允諾嗎?而且還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洛才子呢。」
「听說啊,小姐早在數年前便有心儀之人,你知道嗎?全府上下都在傳,小姐心儀之人就是洛才子呢,只可惜那時洛才子心里已有人,現在旨降下,小姐也該是高興才是,我在想,會不會小姐就因為太興奮了,所以才會緊張得吃不下、睡不著?」
「或許吧。」
兩丫鬟聊著走著,已漸行漸遠。
他立即走出,抬頭瞧向楓木後方,那緊閉的窗後,隱約浮動的身影。
許是心有靈犀,那扇木窗開了,嬌柔的身子緩緩步出,並挨著木欄緩緩坐下,眺望。
以他的角度,他瞧得清楚,而季銀珠卻望不見這兒有人正以專注、溫柔卻神傷的眼神注視著她。
她果然瘦了,神情不似往日的生動,憔悴了許多。
心疼無以言喻,卻又無計可施,是他拋棄了她,是他自動割舍這份情,悲傷難免,揪心難免,但他相信,洛軒可以給她他無法給予的幸福。
而相思……就由他嘗吧!
胸口翻涌著痛楚,是心痛抑或胸痛,難分清,唯一清楚的,是她不斷奔流的淚水。是的,她哭了!
以如此遠的距離,他怎能看到她的淚,可詭異的,他就是瞧見了,彷佛還能听聞她極度哽咽的斥罵。
她……該是恨他吧!
哎!銀鈴兒,你恨吧,寧願你恨我,也別再愛我,記得恨完後,要把我徹徹底底從心拔除,別再記起我,懂嗎?
我的銀鈴兒,別再哭了!你哭得我心好疼哪!
這麼下去,你就當不成美麗的新嫁娘了,會引起他人的猜疑的,要快樂,唯有忘掉我,你幸福便是我此生唯一願望,明白嗎?
遙望她,微眯的鳳眼底有紅絲,只要稍稍眨動長睫,盈眶的濕霧隨即凝成水珠,滾落。
突地,一陣冷風襲來,他冷不防的咳出聲。
本以為短咳即止,然,胸口緊縮,難抑制的咳嗽和著血腥一古腦的涌上。
別在此時……臉上添惱。
身虛晃,掌心緊壓楓木上,劇咳。
「是誰在那里?」
他身子一僵,倏地轉身走開,步蹣跚,咳難止,再大的步伐也走不快。
身後,季銀珠很快的追上,奔至他跟前。
「你來做什麼?」
她沒猜錯,果然是他!
都已經傷她傷得那麼深,也如他所願,擇一良人來嫁,他還來做什麼?
「下個月我便是洛家人,如你所願。」嬌唇吐諷語,尖銳。
「恭喜你。」
「你來就為了說聲恭喜?」冷笑。「還是,慶幸自己月兌離糾纏?」
閉上眼,深吐息,壓下深沉的悲苦。「銀鈴兒……」
「別喚我銀鈴兒,你不配!」
听這柔喚,她就怒,費盡數日時間,她仍忘不掉這該死的負心漢,非但如此,夜里思,夢中憶,昔日相處的甜蜜溫馨入夢擾人。
適才,她便是教這惱人的夢哭醒。
朱炯想說些什麼,話未吐出口,便教劇烈的咳嗽打斷。
季銀珠本想而不見,然他咳得用力,迫得她正視,瞳眸冰冷藏憂心,拉近距離,靠近他身邊,她挽起他手臂。
「銀鈴兒?」
「你可以絕情,我卻非鐵石心腸,要眼睜睜的看你倒下,我做不到。」臭著臉兒攙扶他。
他微笑,苦澀。「我知道,你是有情人。」
「閉嘴,此刻你沒資格同我談情。」封住內心翻涌的擔憂,她不想為這絕情郎傷半點神。
「是啊,像我這樣的人的確沒資格……咳……」話未盡,又是一陣劇咳。
不敢攤開手心,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己漸漸步向絕地。
「既然身體不適,為何不在府中好好休息?急著印證是否甩開了我嗎?」屢屢出口皆刻薄。「請放心,從今而後,你大可忘掉我季銀珠這個人,反正你我之間,種種皆戲言,這親一結,我成了洛家人,咱們也該一拍兩散,不再有任何交集。」
輕將他扶上自己的床榻,關上門,替他倒茶水,她的頭兒始終低垂,連正視他她都不願。
她不想讓他瞧見了心里的傷,不想,只因自尊,為怕不該有的情感再冒出頭,然,她管住了心,卻逼不走擅自作主的淚,漣漣。
瞅著一地的濕漬,他心揪,沖動的伸手將她揉入懷,低喃︰「銀鈴兒,是我對不起你。」摧心痛。
「放開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掙扎、撾打,她發泄。
一聲對不起就要抹掉她心中怨,甭想!
銀鈴兒,我對你並非同情啊!話滾喉,難吐出,他知道再多言,便會透露心中深深的不舍輿悲痛,可,要他看著她滿是傷心的淚容,他做不到。
伸手執起她的柔女敕下顎,凝入盈水的瞳眸,指月復輕觸上她芙頰,柔柔地、緩緩地拭去晶瑩。
本想推開他的,可當季銀珠的眼對上他的,所有的悲痛、怨怒瞬間沉凝。
那是極度絕望的哀傷,不亞於自己。
那是極度的不舍,充斥痛苦的掙扎。
那是極度的心疼,如以往的愛憐。
抬眼時,雖然他及時掩去,仍是不慎兜入她眼底。
為何?他怎能有這些表情?怎能?是為求取自己的諒解嗎?諒解他的變心、諒解他的有了新人忘舊人……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這深沉的傷是種置之死地的絕望,無法假裝。
突地,吳宗的提點躍入耳,眯起眼,她將他細讀分明,水瑩瑩的瞳眸兒深入他眸底深處,意圖揪出最真的心念。
她的注視太犀利,朱炯下意識的撇開臉。
季銀珠不依,硬是將他的臉對準自己。
「你有事瞞我,對不對?」她問,口氣有威脅。
「你多心了。」
「是我多心嗎?那你告訴我,你那個情人呢?她在哪里?為啥不陪你一道來?」四兩撥千金嗎?她季銀珠豈是如此好騙。
「銀鈴兒,再過十日你便是洛家人。」
「回答我問題!」她不容他逃避。
他哂然。「這問題重要嗎?」
暗暗嘆氣,朱炯,在她面前,你怎能藏不住心思?
「當然重要。」斬釘截鐵。
他搖搖頭,「我有權不回答。」
站起身,他意欲離去,她伸長臂擋去他出路,漂亮的瞳眼凝視他的,深深地。
僵凝,在彼此之間,誰也不開口,兩雙眼交會在空中,無波瀾對著執拗。
忽地,他哂然。「原以為你應允了婚事,是決心把我自心口剔除,安分的嫁作洛家人,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瞳眸兒微眯。「你又想用造句話刺激我?」
「是的,我是想刺激你。」斂眸,壓下心口的紛擾。「畢竟你對我的心若不死,我會相當困擾。」
「你……」
「小姐、小姐,老爺子請您過去。」
門外,傳來一丫鬟的喊叫,季銀珠不理,一雙眼兒始終盯著朱炯瞧。
「再不出去,你的名聲會受損。」
「我不在乎。」她何時在乎名聲來著。
逃了三次親,她都不去管了,這閨房里藏了個男人又算什麼?
「小姐、小姐,您沒在里頭嗎?」
「告訴爹,我現在沒空。」
「可是小姐,老爺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啊!」請不到小姐,她肯定會被削落一層皮的。
季銀珠咬了咬唇辦,「知道了,我待會就過去,你去忙吧。」
「謝謝小姐。」
腳步聲起,人走遠。
「朱炯,告訴我,你來的目的是什麼?真的只為一句恭喜嗎?」她間,心中有期望。
「你為何還是如此執著?」嘆氣,這銀鈴兒的心哪!
「告訴我!」
非要他再傷她不可嗎?
撇開頭,幽幽目光瞅向窗外飄飄落辦。「我來,只是為了確認自己可以不再受你糾纏。」回眸,微笑。「好好愛你的夫婿,我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