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才出了洞外,朱炯的眸子倏睜,黑幽的眸子里詭光滲滲,伸手觸模自個兒的臉龐……
她沒認出他……一抹苦笑夾雜悲傷逸於唇角,多可悲不是,為了怕她驚駭、討厭自己,他寧可以面具對她,而今……呵,他實在太低估了自個兒的傷勢了!
扶著壁面緩緩爬起,他很是困難的走出洞外,凝望在河里似捕魚似戲水的倩影。
見著丑陋真貌,她不但沒給予嘲笑,甚至還細心的替自己包扎傷口,她也真算是……異類了。
早在墜崖前,為替她擋箭矢他的面具已被劃落,逃命在即,他根本無暇顧及,然此刻醒了,以真面目相對是遲早的事,所以他已做好她會尖叫、驚駭,甚至鄙棄目光的準備,然,如今是用不著了,只因她……不怕他啊!
唇角勾起了欣慰,突地喉頭一癢,他忍不住咳了出來。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讓他身子晃了晃,他身子緊靠壁面,瞧望掌心的濡濕。
「怎麼會這樣?」驚愕的女敕音出,紅潤似火的臉上染急慌。
凝目望,朱炯知道這咳聲嚇著了她。「不礙事。」微笑。
「什麼不礙事,都咳出血來了!」丟下手中魚,撇開裙里的果實,扶他人洞坐著,俏臉的擔憂轉成怒。「你這男人實在不乖,受這麼重的傷還不好好休息,倘若出了個什麼岔子,怎麼辦?」
長睫遮目,遮去了閃閃光芒。「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廢話。」這人是腦袋摔壞了嗎?真多此一問。
「為何不怕我?」屏息。
季銀珠納悶。「我為什麼要怕你?」
瞅著他始終低下的臉龐,她頓時恍悟。「你是說外表嗎?」
許久不得回應,季銀珠索性坐下,隔著灼火輿他相對,斟酌字句。
「其實你會對我這麼刻薄冷淡,是為了那張臉吧?」她問,凝瞅的視線很是真誠。
他緩緩抬頭,凝視著她,一心想從她目光中瞧出真心。
僅一剎,他眸底已揉入釋然的笑意。松下心。
「瞧瞧,倘若你臉帶柔和,再多了點笑容,即使臉上有殘,也是滿討人喜歡的,我告訴你,外表不過只是個皮囊,心地才是最重要的。」頓了頓,她低下了臉,泛著桃紅。
「你知道嗎?本來呀我是非常討厭你的,尤其是那張嘴實在刻薄得要緊,不是潑冷水就是嘲弄人,但我現在終於知道,其實這一切全是你的自卑心作祟,倘若你真是心腸狠毒之人,在緊要開頭你就不會幫我,更遑論代我受傷。」
溫暖盈心,如灼灼火苗,沸騰、明亮,他內心里的黑霧已緩緩驅散。
他笑。「你這番言詞我倒是頭次听聞。」
聞言,她猛然抬頭,怒意再涌上胸口。「我說的都是真的,沒錯,起初我很同情你,也許你會認為同情便是鄙視,但為何要往負面想呢?或許同情也是種心疼的表徵,只是你不問,一味的推翻他人的好意,自然別人就會避你而遠之。」
她懂他的心!她竟然會懂?
閉上眼,他深深呼息。听聞她的話,說不心動是騙人,然,不嫌棄跟感情卻是兩回事,此刻的他與她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若他承認自己便是朱炯,她會同以往一般愛他,並不離不棄嗎?
老天!他可否試探?
心中糾葛掙扎,翻涌了身上的氣血,突地劇咳再現。
「咳咳咳……咳咳……」
難受,非筆墨形容啊!朱炯啊朱炯,即使她不嫌棄,這宛如破敗的身軀又能做什麼?給她想要的幸福,給她安全的靠岸嗎?
嗤!別忘了,兩人會身處斷崖下,是因為他的不濟事,無能力保她無虞,這樣的你,何資格愛她?
「冷面君、冷面君,你還好嗎……」
耳中傳來焦喚,他抬眸,笑意早逝,冷漠恢復。「就算我這丑顏你不懼,也毋需靠我這般近吧?」
「你……」瞪著他乍然轉變的情緒。「又來了,你非得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嗎?」頑固,真像頭牛。
他臂抬起,猝不及防的將她擁入懷中,並惡意的讓她的唇貼著自己的臉。
「啊……你要做什麼?」這樣肌膚相親,會讓她有罪惡感啊!
掙扎扭動,試圖從他身上離開。
朱炯卻錯將她的緊張看成逃避,猛地推離她。
「說的一口漂亮話,略微試探,你底餡全露。」嘴里吐嘲音,閉上的眸底落寞盡聚。
「你在說什麼鬼話?」揉揉疼痛的臀兒,實在氣極了這人的冥頑不靈。「哪有人試探用這種方式的,男女授受不親你沒听過嗎?」何況,她還有個情郎呢。
「倘若我是朱炯呢?」睜眸,直問。
「啊?」她愕然,瞧了他深沉的目光半晌,愕愣轉堅定。「若你是朱炯,我便不理睬,因為我的朱炯絕非淺陋,會因這外表的殘疾而自慚形穢。」
「朱炯非聖人。」這娃兒,太高估他了。
「你又知道了?」撇撇嘴,她起身道。「就算他真如此自棄好吧,那我會竭盡全力讓他恢復自信的。」
紅著臉旋身,她奔到洞口撿拾適才掉落的食物。
睨著她的背影,鳳眸底淨是難以置信。
季銀珠,你真不害臊,竟在陌生人面前說那麼赤果果的話!真是羞人哪。
手兒緩緩翻動被烤得啵哧響的魚,眼兒再往他的方面偷偷瞄去。
深鎮的眉峰透露著身體的難受,袍上鮮血點點,看來讓人備覺怵目驚心,就連喘息都那樣的薄弱,瞧那樣子像是受了很嚴重的內傷……她該怎麼辦呢?
適才為了添薪,她順便瞧了周圍地形,方圓百里內無一通路,倘若真要離開此地,必須往上攀爬,她是沒問題啦,可他……就傷腦筋了。
想著惱著,就連怪味撲鼻也不曉,直到一氣若游絲的調侃傳來。
「小笨蛋,魚烤焦了。」
季銀珠猛地回神,跳起。「啊,我的魚,你早醒怎不通知我?」討厭,她抓了好久說。
他挪了挪身子,「若非這怪味,我可能很難醒得來。」眉頭糾結。
瞪了他半晌,突地問︰「喂,你的傷勢會不會很重?」
他挑眉望來。
「我們不能老是待在這地方,夜了,會涼的。」搞不好會凍死人呢。
「你可以離開,不必管我。」
季銀珠翻了翻白眼,反問︰「我看起來像是那種人嗎?」
他笑。「這種時候能自保才聰明,義氣並不能保命。」挨餓受凍他一人便夠。
她臉兒鼓鼓,唇嘟高。「跟你說話我遲早會氣死。」
還是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屆時,就算是用拖的,她也要把他拖上去。
決定下,她拿起魚兒啃了起來,同時也不忘將洗淨的果實丟向他。
「對不起喔,受傷的人是不能吃烤食,海鮮類更是不能踫,所以你將就點吃吧。」順便懲罰先前他只給自己吃饃饃兒的仇。
空氣,再次沉寂。
良久,她再抬頭時,他已然閉上雙眼,動也未動,看上去像是沒了呼息般。
他該不會翹辮子了吧?
起身緩緩靠近他,伸手探鼻……嗯,還好,還活著,唯氣息較微弱罷了。
「銀鈴兒……」薄唇吐嚶嚀,不甚清晰。
「在說什麼?」奇怪,她怎麼好像听到他在喚她,而且還是喚她的乳名?
失笑的甩甩頭,季銀珠,你傻啦,你與他不識,他又怎知你的乳名為何?
「銀鈴兒……」
耳畔再傳一喚,銀鈴兒三字讓她瞳眸盈滿訝色與愕然。
上前搖晃他欲間,卻遭他伸手拉入懷,緊抱。
「別離開……」音嗓柔柔,飽含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