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會盡所能找到她,他要她明白,有些事不能重來。
休養的這段日子,段樂風每天回想著兩人的點點滴滴,仔細琢磨著花琴說過的每一句話。
從她話里的蛛絲馬跡,他發現有個地方,可以去看看。
「雪情谷」花琴修煉的山谷,那兒的村民甚至為她建了一座廟,只是早就荒涼,他依稀記得那座廟就喚作「花神廟」。
雖然他能在那里找到她的機會實在不大,說不定她已經回天庭當她的快活神仙了,就算他用盡心機,可能也只是白費。
可他仍是耐不住滿心的想望,好想去她的故鄉看一看,那個她曾經生活過千百年的所在。
于是,他背著簡單的行囊上路了,雖然臨別之際爹娘很不放心,但最後還是拗不過他非去不可的決心,讓他離開。
他們的體諒,他不勝感激,希望有機會還能承歡兩老的膝下。
一連趕了兩個月的路程,段樂風終于風塵僕僕的來到「雪情谷」山腳下,季節也從出發時涼爽的秋初,轉換成微寒的初冬。
天氣漸漸冷冽了起來,大地籠罩一片寒意,令人直打哆嗦。
快要下雪了吧?段樂風摩擦著雙臂,藉此取暖。
一位看來頗有年紀的大嬸,懷里揣著一個大甕,步履沉重的從段樂風的面前經過,他連忙攔下婦人。
「這位大嬸,我想請教妳一個問題,不知是否方便?」
鄉野中的居民,生性總是熱情,大嬸見他年輕俊秀、斯文有禮,/心下的好感頓時多了幾分。
「年輕人,有什麼問題盡避問,不用跟大嬸客氣。」
段樂風聞言,笑遂顏開,「我听說這『雪情谷』中,有一座『花神廟』,很是靈驗,特來參拜,只是路徑不熟,還望大嬸替在下指路。」
熱心大嬸已經是他今天請教的第二十位路人了,他衷心朝盼這位大嬸能指點他一條明路。
之前被他詢問過的村民,年輕一點的,根本就不曉得「雪情谷」中還有這麼一間廟宇。年紀大一點的,則是一臉奇怪的瞅著他瞧,最後草率的以一句不知道或沒听過來搪塞他。
「真是稀奇!」大嬸嘖嘖稱奇的道,「『花神廟』香火鼎盛少說也是五十年前的事了,你這外地來的小伙子,怎麼會知道?」
「這麼說來,大嬸妳知道『花神廟』所在何處了?」段樂風大喜過望。
「大嬸小時候,家里的長輩帶我上去過,那時『花神廟』的香客,真是多得不得了,多得就像……」大嬸一時想不到適當的詞來形容當時的盛況,過了一會兒,她想到了,「就像糞坑里的蛆一樣。」
把人群形容成糞坑里的蛆,挺不倫不類的聯想,鄉下人口無遮攔的個性,在這位大嬸身上表露無遺。
「那現在呢?現在的『花神廟』變成什麼樣了?」段樂風心急的問道。
「現在?差多了。」大嬸的手左右揮動了幾下,「『花神廟』自從五十年前的一場天雷,把廟頂轟成一個大洞之後,就沒人敢再去上香,早擱在那里等蟲蛀、螞蟻搬了。」
大嬸熱心的搭了搭段樂風的肩膀,「小伙子,反正上去也沒用,我看你還是省省力氣,。回家睡覺吧!」
天寒地凍的,躲在被窩里多好!
「大嬸,還是請妳告訴我,這上山的路怎麼走?」段樂風仍是堅持。
「你這奇怪的小伙子,怎麼听不懂話呢?」大嬸見他不听勸,有些不悅。
「大嬸,求求妳了。」段樂風懇求的道。
大嬸見他心意不改,言辭懇切,該是有什麼要緊事非上山不可,于是嘆了口氣。
「既然你堅持要上山,我也不勉強你,只是我話說在前頭,大伙都說『花神廟』是個被天神詛咒的地方,凡是踏進去的人,都會被牽連,我看你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不要到時出了事,怪大嬸沒提醒你。」
「大嬸,妳不用擔心,就算我出了事,也是我自個兒的命不好,我不會怨妳的。」段樂風道。
大嬸見他心意已決,也不再相勸,比手畫腳的指示他正確的路徑。
冷冽的山風呼嘯而過,愈是往山頂的方向走,愈是感到寒氣逼人,凍得段樂風四肢僵硬。
好冷!好冷!
無助的抱著雙臂,他冷得發抖,但腳下的步伐卻不曾遲緩過,意念指揮著他的身體,一步步往前走。
捱到了峰頂,寒意更添。
參天的巨木,一片光禿,殘零的萎葉,搖搖欲落。
眼前所見的景象,淨是蕭索。
他已到峰頂,卻不見「花神廟」的蹤跡,不由得心慌意亂。
「你終究還是回到了這里,枉費了琴丫頭的一番苦心。」一道清音劃破寂靜。
段樂風聞聲,回頭一望,一名美婦突兀的出現在這荒蕪之地。
「妳是誰?為何在此地出現?」
「我是琴丫頭的好友,玉娘,專程待在這里,恭候大駕。」玉娘也不賣關子,開門見山的道。
「妳知道我會來?」連他自己都是臨時起意,何以這位婦人會知道他將到來?還有……「琴丫頭又是何人?」
「我都忘了,琴丫頭是我自個兒喚著玩的,你自然是不會知道花琴的這個小名。」她怪自己太胡涂。
花琴!段樂風乍聞這個魂牽夢系的名字,如遭電擊,忘情的前進一大步。
「妳識得花琴?」
「我既然叫得出這個名字,自是與她相識,段公子。」她的笑有幾分高深莫測的味道。
「妳認得在下?」他更加訝異。
「段公子,你忘了花琴是什麼身分了嗎?我既與她熟識,想當然也不是凡人。一玉娘不住的揮動手中的檀香扇,檀木獨特的香味散發開來,形成一股幽香。
會在大冷天里搧風的人,絕對是個「神」字輩的人物。
「花琴在哪里?我要見她。」他時時牽掛的人兒,是否在這兒?
「你想見花琴?」玉娘合起扇子,神情不再優閑。
「對!我一定要見到她。」段樂風堅定的眸子,閃爍著不可動搖的決心。
「那凌月呢?」
她忽然提起一個他傀對的名字,他不禁心虛的後退了幾步。
「你的宿世情人,你打算如何處置?」她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他每退一步,她就進一步。
就在此時,天空飄起了冉冉細雪,段樂風伸手接住冰涼的雪粒,看著它在掌心融化。
此時竟傳來一陣歌聲--
風也飄飄,雪也飄飄,風雪飄飄,景寂寥。琴聲道遙,寒似鋒刀,山高水闊,我獨渺。心涌波濤,此憾難了;千生百世,唯情不老。離在今宵,重逢何朝?別後相思,憶成牢、憶成牢……
這首歌怎麼會在此地出現?他四處張望,除了兩人外,瞧不見半個人影。
他疑問的目光對上了玉娘。
「這里是當年你和九華琴女訣別的山谷,這首曲子也是當時你彈琴的時候遺留下來的,還記得嗎?」玉娘緩緩的道。
「我?」段樂風食指指向自己,有些不敢置信,再看看這一望無際的冰天雪地,一抹耀眼的綠映入眼簾。
那是一片竹林,他好似看見一雙男女在其間相互依偎,雖是瞧不清面目,但好熟悉,熟悉得就像他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
「千生百世,唯情不老!」玉娘輕輕嘆息一聲,「彈指之間,已過千年。雲龍尊者,如今你舊地重游,當年誓約,是否依舊?」
段樂風明白她要他作出一個決定。
凌月和花琴,他只能選擇一個,而她正在等他的抉擇。
他早就決定了不是嗎?
段樂風扯開一抹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笑,「有些事情,永遠不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