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笑著走的,卻是揚不起唇角。
「什麼?」這一天來得比他想象中的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明天是天界給我的最後期限,如果我再不回去復命的話,祂們很可能會取消我的仙籍,錯過了這一次,我得再等上五百年。」她淚眼迷離,盈眶的淚硬是不肯落下。
「那回去之後呢?」他想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
「殘留的靈力可以讓這個軀體維持七天,七天之後她才會慢慢的死去。」
「我不是問這個,」段樂風真想仰天長嘯,「我是問妳還會不會回來?」
「回來?」她困惑的重復,「回來做什麼?」
是呀!回來做什麼?段樂風自問著。
心頭好像有千百只螞蟻在鑽動,又麻又痛。
「妳在上面有沒有什麼好朋友?」他刻意忽視那抹陌生的情緒,強打起精神,問起一些瑣碎的事。
「很少。」只有一個。
她只是個新神而已,在上界連待都沒待上幾天,哪來的朋友?
「那不就沒有人能照顧妳了嗎?」照她迷糊的個性,沒人擔待著的話,怕過不了三天,就給人踢下凡界了。
他不想承認,自己居然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我自己能照顧自己呀!千百年來,我不也都是一個人?」花琴堅強的說道。
「說得也是。」她過去的日子,沒有他,她也過得很好。
他對她來說,是不是就這麼可有可無了?
所以她才能這麼瀟灑的告訴他--她要走了!
寂靜充斥著偌大的閨房,兩人陷入無語,閃爍的燭光,忽明忽滅……
「你要保重!」不曉得經過了多久,花琴打破沉默。
這是她最真誠的祝福,將來即使在天上,她也會記得照看著他與凌月的愛情,長長久久。
「妳也是。」段樂風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吐露出這句話。
她會離開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但是他沒料到,當這一天來臨時,自己會如此難受。
身體宛如硬生生被一分為二,痛心入骨的感受,駕馭著他全副的感官,除了痛楚之外,再也感覺不到其它。
花琴沒暇發現他的異樣,強忍哀傷,絮絮叨叨,「雖然我回去了,但是我是個有責任感的神,更何況你這麼照顧我,所以雖然我的靈魄離開了,但是我還是會……」
猛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扯進一個溫暖的懷中,未完的話語化成一陣驚呼。
「啊--」
「不要走!」段樂風有力的臂膀不斷的收縮,化成一個小圈圈將她牢串的鎖在其中。
他知道自己不該留她,但情感戰勝理智,他真的無法放手。
花琴一雙大眼眨了眨,強忍的淚水終于不听使喚的落下了。
其實她也不想走,可是已經沒有留下的理由,離開成了她唯一的選擇。
段少夫人這個頭餃是屬于凌月的,她不能霸著不放,這一點她從沒忘記,所以她更是非走不可。
「不要難過,我是要去當神仙,又不是要下地獄,你該為我高興才是。」花琴的臉在哭,可聲音卻是在笑,淚水不受控制的奔流而下,她真的好難過、好難過。
她將小臉緊靠在他的肩窩,隱藏住帶淚的玉顏,她不要讓段樂風發現她的不舍。
「能不能不做神仙了?就當是為了我。」他不想勉強她作任何決定,但是他不能眼睜睜的讓她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卻什麼都不做。
避他什麼千年之約、宿世情緣的,只要能留住她,他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他這番話說得曖昧,花琴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裝傻,「什麼能不能的?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退開兩步,悄悄抹干淚痕,強顏打著爽朗的哈哈,心頭卻在滴血。
不要留我!她暗暗的哀求。
她已經快走不開了,他還如此強留,她真的怕自己決定留下來。
「我愛妳,花琴。」段樂風拉住她一雙柔荑,強迫她正視自己。
他知道這番毫無預警的告白,會打亂所有的步調,可他不在乎,這一刻,他只想對自己誠實。
花琴作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會從他的口中,听到這麼一句話。
「你愛我?」她震驚的掙月兌他的掌握,「那凌月怎麼辦?」
凌月才是他真正該愛的人,而她……什麼都不是,他不該浪費精神在她身上,不值得!
「不要再提凌月了!」他挫敗的低吼一聲,「妳只要問自己,妳心里有沒有我?」
無關別人,只有彼此,男女之間最真摯的情感,其實很單純。
「不提並不代表她不存在,你欠她的,你幾生幾世都還不完。」花琴提醒他,同時也提醒自己。
她不自覺的撫著心房,掌下感覺到的劇烈震動,令她害怕。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他殘忍的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花琴忐忑的別開眼,「我既已位列仙班,自然不會為這種紅塵俗事困擾。」
「如果神仙當真不會動情,那今天我不會在這里。」他以自己為例,反駁她的論點。
「我跟你不一樣。」她決斷的道。
她刻意偽裝的冷然,有如一道鴻溝,拉大了兩人的距離。
「當真不一樣嗎?」驀地,段樂風笑了,笑容中的苦澀令人心酸。
難道是他自作多情嗎?
花琴好生不忍,想說幾句安慰的話,但是她在緊要關頭,硬是咬緊牙關。
想做,又不敢做。
她最常嘲笑世人的一點,想不到,自己也落入了相同的困境。
「我好羨慕妳,妳知不知道?」他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瞧。
「羨慕我什麼?」他的目光讓她很不自在。
「妳是神仙,妳有法力能窺視別人心里在想什麼,可是我卻不能。」他多麼希望自己也有跟她一樣的能力,能看清她心底深處,是不是像她表現出的那麼無動于衷?
花琴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他不會知道她有多麼慶幸,他不能看透她的內心。
「一路順風!」段樂風像想通了般,釋然的道。
「我會的。」他適才索愛的強勢著實讓她難以招架,可當他真願意放手,她卻又莫名的感到心酸。
當花琴以為一切都結束之際,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了她的唇,卸去她一身的防備,貪婪的汲取她獨特的馨香。
不論她如何自制,依然不能避免的沉醉在這個吻中,留戀起他的溫柔。
能不能讓她放肆一次?
唯一的一次。
花琴玉手環繞他的頸項,松開緊閉的牙關,任他長驅直入,糾纏的唇舌是那樣密不可分,唇齒相依的滋味甜人心頭,短暫的瞬間,他們唯一擁有的,就只有彼此。
她嘗到了口中的咸味,明白是淚,卻分不清楚究竟是她的?還是他的?
「妳知道愛情最吸引人的地方在哪嗎?」不舍的結束這甜蜜的一吻,段樂風貪戀的視線深深鎖住了她,
她迷離的雙眼透著茫然,已經無法思考。
「是不顧一切的執著。」他眼底的哀傷顯而易見,「可是妳不懂是不是?」
他可以為了她不顧一切,哪怕將來會遭到責罰,他都一肩承擔,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可惜的是,她卻連什麼是愛,都還懵懵懂懂。
這種痛,很難形容。
花琴不知自己是該點頭,還是搖頭,只能呆呆的站著,不發一語。
「真的是……一路順風了。」段樂風旋過身去,一只手臂舉過頭,在空中揮了揮,走出房門,不再回頭。
翌日,天剛亮,花琴梳洗之後,耐不住想再見段樂風一面的情緒,往他房間走去。
她不知道兩人見面能再說些什麼?但是最低限度,她還能向他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