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一個踉蹌,新娘和喜娘跌成了一團,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兩人看來狼狽萬分。
「看來還是太勉強了,我看那新娘站都站不穩了,哪還能行禮呀?」現場的賓客有些已經開始議論紛紛。
「段老爺再怎麼說,也算是咱們地方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家閨閣千金不好找,偏偏挑上這種藥罐子當媳婦?」王員外的食指在自個兒的腦門轉了轉,「他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王員外長年在外經商,這次回來恰巧踫上段府娶媳婦的大事,專程來湊湊熱鬧,怎麼也沒想到是這種場面?
雖說,李府的家世也還過得去,不過堂堂段府娶媳,要多好條件的姑娘沒有,用得著如此委屈嗎?
「听說那李天來早年對段老爺有恩,後來段老爺知道李天來的女兒天生就是個藥罐子,特地請了好些個名醫為她診治,怎知一點起色也沒有。」一位頗知內情的賓客,在王員外耳旁竊竊私語。
「這兩年來,李家姑娘的病情每下愈況,段老爺實在不忍見她還未出閣就病死家中,所以就要自己的獨子娶她為妻,可憐那段公子年紀輕輕就注定當個鰥夫。」長舌公的口吻中飽含著無限同情。
再想想他家那口子,潑辣蠻橫、死要錢,他猛然驚覺,原來自己的處境也沒比那段家公子好上幾分。
他頓時悲從中來。
「那段家少爺都未表示過意見嗎?」王員外又問。
老的腦子不正常,總不會連小的也傻了吧?平白無故娶個病娘子來伺候,不是自找罪受嗎?
「誰曉得?別人的家務事哪管得了那麼多。」長舌公沉浸在自個兒的哀傷中,失了道人長短的興致。
王員外討了沒趣,徑自找了其它人繼續說長道短。
「我听說呀……」又一位壓低嗓門的賓客,大方的與眾人分享他的小道消息。至于消息從何而來?只有他自己知道。
喜宴在眾人的議論中落幕,曲終人散後,成了鎮上茶余飯後閑聊的話題。
究竟年輕有為的段家少爺,為何願意迎娶一個病新娘進門?
這樣的婚姻有可能幸福美滿嗎?他們又會發展出怎樣的一段故事?
談論之間,好像有些值得令人期待的部分,只可惜這些都不是大伙關心的重點。
他們唯一在意的是,段家新任的少女乃女乃能活到什麼時候?
新的賭盤,幾乎人人都下了重注。
好賭似乎是人的天性,什麼都能下注……當然幸災樂禍也是。
一對龍鳳蠟燭盡忠的照亮了新房的每一個角落,大大的喜字張貼在房內最顯眼的一處,讓人無法忽視。
大紅的桌巾、地毯、床鋪……映入眼簾的一切,完全被紅色佔據,像是一個血盆大口,要將人吞噬。
段樂風走進新房時,等待他的不是一個含羞帶怯的新嫁娘,而是一張蒼白得幾乎不帶血色的病容,那縴弱的嬌軀緊緊裹在鴛鴦繡被下。
沉重的鳳冠、厚重的霞帔,早被貼心的喜娘褪下,擱置一旁。
她看來也無力負荷這身喜服帶給她的沉重。
伺候的婢女向段樂風微微一福,在他還來不及阻止的時候,全都退出了房門。
他抬高的臂膀,垂放下來,放棄喚回下人的念頭。
偌大的新房,只剩下他們倆遙遙相望。
段樂風走近新床,紅色的繡被、紅色的繡枕、紅色的床帳,一如他這些天看到的事物,絕大部分都是紅、大紅、深紅,他實在有些厭倦這個顏色。
在一片大紅的映襯下,床上的人兒顯得蒼白得可怕。
久病的嬌容早無常人該有的血色,枯槁的身軀沒有半絲年輕姑娘該有的嬌女敕與生氣。
這樣的日子,很辛苦吧?
段樂風的心中,泛起了一絲絲悲憫。
雖然她不是自己選定的新娘,但他仍不由自主的為她感到難過。
她叫巧玉……是吧?
他有些不確定,仔細的回想他娘說過的話,好一會兒才想起她的名和姓。
姓李,李巧玉,挺好的名字!
但是……好脆弱的生命。
看著她不太順暢的呼吸,有一下、沒一下,讓人很擔心她是否還有力氣持續下一個呼吸。
「嗯……嗯……」她斷斷續續的嚶嚀著,白淨的額頭上冒出一顆顆晶瑩的汗珠。
她的臉微微抽動著,感覺好像很不舒服,卻虛弱得連痛苦的表情也無法清楚的表現出來。
段樂風擰吧毛巾,輕輕的為她抹去額上的汗珠。
冰涼的觸感讓巧玉緊皺的眉頭,稍微放松了一些。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耀眼的陽光從窗戶透入,照在段樂風的俊顏上,透亮的光線令他感到不適,緩緩的從睡夢中蘇醒過來。
他不經意的松了松筋骨。脖子僵硬得跟石頭一樣,轉都轉不動,硬得快不是自己的了。
勉強在桌上趴了一夜,果然沒好下場,他全身的骨頭都在向他抗議不人道的待遇,誰教自個兒好好的有床不睡,趴在這里活受罪?
他邊自嘲,邊活動筋骨,一轉頭,一張玉顏不預期的映入眼簾,嚇得他差點驚叫出聲!
好險,忍住了!
要不這一聲大叫傳了出去,他堂堂段家少爺的威嚴何在?
「嗯……」初醒的嗓子,干澀的發不出聲,他清清喉嚨,才厲聲道︰「妳是誰?怎麼會在這兒?」
雖說早就知道府里請的那群護院,淨是群酒囊飯袋,不過他們的不濟遠超出他的想象。
曾幾何時,他的新房竟然連個十五、六歲的黃毛丫頭都能隨隨便便的闖入了?。
照這種情形發展下去,萬一哪天有歹徒入府,他們一家子八成只能坐以待斃!
「你的第一個問題比較復雜。」小泵娘的食指頂著太陽穴,有模有樣的偏著頭想了想,「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第二個問題比較好回答,我是坐花轎進來的。」
她的元神才剛剛恢復,不想太過費神。
「我看妳是跟著花轎進來的吧!」段樂天以為小泵娘一時口誤,徑自作了結論。
看來這小女孩是新娘娘家的人,難怪他覺得她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這里有病人在休息,妳出去找人玩去,別在這兒搗亂了。」他不由分說的把小泵娘往門外推。
「你說的病人就是我,你要把我推去哪里呀?」她大聲嚷嚷,並頑強的抵抗,緊抓著房內的梁柱,死不放手。
「妳哪像病人?」開什麼玩笑?她這生龍活虎的模樣要算得上病人,那天底下就沒有活人了。
「真正的病人好好的躺在床……」他的尾音消失了。
新床上除了繡被、繡枕之外,連個鬼影都沒有。
「妳、妳、妳……」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我、我、我……」好半晌,他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昨晚病得只剩下一絲氣息的人,今天早上竟變得活蹦亂跳?
「我……我什麼我?舌頭給貓叨走了是不是?」她嘲弄的學著段樂風驚慌失措的樣子,自顧自的走向房里找了個好位子,舒舒服服的坐下來。
「居然這麼粗魯的對待我這個奄奄一息的病人。」她輕輕的搓揉著剛剛被他蹂躪過的細皮女敕肉,不住喊疼。
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段樂風瞧她的樣子,怎麼也構不上「奄奄一息」四個字,但是看她眉頭深鎖、雪膚泛紅,好像真的很痛似的。
他剛剛真有用那麼大的勁嗎?
「真的很痛呀?」他小聲的詢問著。
「廢話!我又不像你銅皮鐵骨,你那麼大勁的揪著我,怎麼會不痛呀?」她口氣很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