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的,老爺子您也得珍重,我走了。」她轉過身離開,但走不到兩步,身後忽然響起段有成的聲音。
「段大夫,盈兒的樣子和她娘小時候一模一樣。」
芷盈停下腳步,不發一語。
段有成淡淡地笑了。「而你,長得很像玉蓮……」
她抿著唇沒有說話,逕自離去。
有人跟蹤她,而且是個高手!
看樣子他已經跟著她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是她到現在才發現,可見對方的武功不在她之下,她得小心應付才是。
芷盈加快腳步左彎右拐,最後走進一條死胡同,並注意著對方的動靜,發現他仍然緊跟不舍。
這會兒天色已有些昏暗,原本喧鬧的大街也變得冷冷清清,沒什麼人。
好,就是現在!
她一個旋身,立時往後躍,掌握住神秘客的方位,打算將他一舉成擒。
但她的舉動及時被神秘客發現,她頓失先機。
「你是怕‘虛靈散’拉不死我,臨時起意決定再補上一刀嗎?」
他吊兒郎當的語調和漫不經心的口吻令她感到極為熟悉。
這名神秘客正是李寧風。
「你怎麼會在這里?」照她的估算,這個活該和茅房生死與共的家伙,至少得一天一夜才能站得起來,怎麼這會兒還能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她眼前?
「你也算是陰險的了,居然趁我不備,在我的碗里下瀉藥!」
他起初還以為是店小二看他長得玉樹臨風,相貌堂堂,于是心生妒忌,下手暗算他,哪知他正想找店小二算帳時,真正的凶手已經逃之夭夭。
「哪有?我如果下了瀉藥,你現在哪還能站在這里同我大呼小叫?」她決定打死不承認。
「哈!這得歸功于我娘多年來‘養子有方’,從小到大,哪種瀉藥我沒吃過?」比虛靈散更猛的他都嘗過。
托娘的福,現在他的腸胃只有「銅牆鐵壁」四個字可以形容,不過,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真是失算!芷盈暗暗責怪自己。
「既然你沒事,那誰下的毒也不重要了,就算了吧。」
如果她不是那個下藥的人,這番話听起來會比較公正。
也罷,他決定既往不咎,于是換了個話題。「你為什麼要偷偷模模的去段府?」
「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去。」
「為什麼不讓我跟?」
「因為你會礙手礙腳。」
李寧風頓時氣結。他料不到這個小女人竟如此嘴硬,連半句實情也不肯透露,若不是他跟了她一下午,說不定還真會讓她那句「礙手礙腳」應付過去。
看來,想讓她自行良心發現告訴他事實的真相是不可能的。
「段有成是你爹吧?」他直截了當地問。
這時,天上開始飄著冷冷的細雨。
「下雨了。」芷盈伸手接著那若有似無的小水滴,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為什麼不認他?」他追問道。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知道她其實並不像外表所表現的那般和善可親,事實上,她骨子里冷淡得幾乎不近人情。
她很少笑,就算偶爾扯動唇角,也見不到她眼底的笑意。
她幾乎不曾發過脾氣,就算當初他幾乎毀了她的聚藥居,她也沒有真的責罵他。
他覺得她心里似乎壓抑著什麼事,過得並不快樂。
芷盈對于他咄咄逼人的態度感到不耐。她不介意他的跟蹤,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必須向他說明關于自己的一切。
「不關你的事。」她漫不經心地揮手,表示無意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關你的事?這女人到底想用這句話敷衍他多少次?
他一把擒住她的皓腕,眸中盈滿怒氣,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心疼。
「你干什麼?」她直視著他,不懂他為何突然動怒。
「他還能等你多久?十年?還是二十年?」他加重力道握緊她的手腕。「他已經不年輕了,等不了多久的,你知不知道?」
「這不關你的事!」她仍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沒錯,這是不關我的事,但當我看見段有成那年邁蒼老的樣子時,我很難過,他不過五十出頭的年紀,看來卻老得像六、七十歲,你是他的親生女兒,看見他現在這模樣,難道不難受嗎?」
「放手!」芷盈寒著聲道,眸光漸冷。
「不放!」他鐵了心打算和她說清楚。「如果我爹還在人世的話,我不會讓他這般晚景淒涼的。」
爹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雖然他對父親的印象已然模糊,但是他記得爹很疼他。他一直希望長大後能好好孝順雙親,奈何天不從人願,所以他非常羨慕別人父母雙全,做子女的能承歡膝下,因此,他對于她今日的做法益發不能諒解。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對我說這樣的話?」她一個使力掙月兌他的箝制。
「你……你什麼都不肯說,我當然不會知道。」李寧風見到她手腕上的一圈淤痕,心頭不禁涌起愧疚。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打從我離家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再是我爹,我也不再是他女兒。」她的口氣十分決絕,不帶一絲猶豫。
李寧風看著她,那清亮的眼仿佛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很多事情,即使不提,並不代表你能忘記。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你爹之間發生過什麼樣的不愉快,但我知道那段過去一直影響著你。」他輕輕地握住她的肩頭。「你……並不快樂。」
「我沒有!」芷盈直覺地否認,一觸及他那雙好似能看穿人心的眸子,她抬高玉臂往左右一揮,格開了他的手掌。「不要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說穿了,你不過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憑什麼認定我不快樂?」
她知道自己的話很傷人,但她克制不住自己,心里那道堅固的牆正緩緩的塌陷,她實在不知所措。
「你捫心自問,你有多久沒笑過、哭過、生氣過了?」
「我……」面對他的質問,她發現自己答不上話。
「或許你可以一輩子抱著痛苦的記憶,讓自己活得像個木頭人,但是我不可以!我不希望有一天,當你撐不住的時候,我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你倒下!」
他的話撼動了她的心,她不由得熱淚盈眶。
她是個大夫,救人是她的天職,病患來來去去,她收到的感謝雖多,或許也備受尊祟,但不曾真正被人關心過。
上一回哭泣是什麼時候,她已經記不得了……
第六章
雨停了,月亮從雲層的縫隙中露臉,溫柔的照耀著大地。
不知過了多久,李寧風懷中的身子終于停止抽噎。
擦干臉上的淚痕,芷盈到現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忍不住倒在他懷里大哭一場。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對上他若有所求的眸子,她知道他大概不會放過她了,于是她主動開口道出一切。
「打從我懂事以來,娘總是在床上躺著。她很少起來活動,臉上也總是沒有血色,十分蒼白。」她不客氣地在他的懷中找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閉上雙眼,她回想著童年時的種種。往事一幕幕從腦海中掠過,竟鮮明得像昨天才發生。
或許他說得對,有些事情她不想提,並不代表她有辦法忘記。
「娘一直對我很冷淡,起初,我以為是她病著的緣故,所以無法像一般的母親那般疼我、愛我……」芷盈神色黯淡地道。
「那你爹呢?」輕撫著她額上微亂的發絲,他想起了那白發斑斑的老人。
「爹?」她揚起唇角,一臉嘲諷。「他正忙著娶進一個個嬌妻美妾,哪來的閑工夫管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