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嫣紅好氣、好急,卻又無計可施,眼看著長安城愈來愈遠了,難道他也將離她遠去了嗎?
她不要--
曲江池畔的芙蓉苑是皇家游玩作樂的行宮禁苑,沿著水岸廣建台殿樓台,春暖花開時花卉環繞,煙水明媚,風光美極了,即使像現在的冬天,依舊景色宜人,但慕天秀卻一點欣賞的心情都沒有。
被帶到紫雲樓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別說皇太後,連那個最煩人的齊國公主也沒出現,眼看天色漸漸變暗,他也漸漸沉不住氣了。
「公公,請問……」
「請侍郎大人靜心等候,等太後處理完宮中的事情就會移駕到此,其他的老奴一概不知。」老太監打斷詢問,官腔十足地回答。
慕天秀不快地瞪了他一眼。
不久之後,太後終于駕到,慕天秀大禮迎接,一抬頭看見公主那張嘻笑得意的臉,他忍不住在心里臭罵。
太後坐下,有些不高興地看著慕天秀,手一抬,旁邊的宮女送上一盒時繪漆盒,在示意下,他打開盒蓋,里面是全新的文房四寶,他不解地回望。
「哀家想借用一下侍郎的文才,請你寫一篇能讓哀家開心的文章。」
「請恕下官愚昧。」
「是愚昧。」皇太後語帶責備地說︰「難道皇家女配不上你這個郡王府侍郎嗎?也不想想郡王的榮耀是誰給的。」
「下官惶恐,是下官配不上金枝玉葉。」他拱手齊眉,遮在手下的眼楮偷偷地瞠視一臉有恃無恐的刁蠻丫頭。
鮑主可樂著呢,哭鬧了一陣子,祖母終于肯為她出頭了,這事在宮里不方便,所以就到芙蓉苑來,嘻嘻,這次無論如何他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哼,說的倒好听。」責罵幾句出氣,太後的臉色漸漸和緩,「算了,人總有做錯事的時候,只要知錯能改就善莫大焉了。」
澳?叫他改「嫁」嗎?這他可不依。
「稟太後,下官已經娶妻了。」
「那又如何?小小一個賤婢,哀家肯為她討份休書就算是抬舉她了。」太後怒拍扶手。
仗勢欺人也不是這個樣子,他氣得想回嘴頂撞回去,站在太後和公主後面的盧雙燕連忙搖頭搖手,要他忍一時之氣,保百年之身,他這才稍稍忍下幾乎要爆發的怒氣。
「祖母您就別氣了,他也不笨,不可能想不通的。」公主幫祖母順順氣,得意地看著連話都不敢回的慕天秀。
「你就待在芙蓉苑里慢慢想,要是敢擅自離開的話,視同抗旨,哀家嚴懲不貸。」如果不是心愛的孫女兒非他不嫁,她馬上降旨嚴懲這個不識抬舉的少年。
「起駕回宮--」
鮑主趾高氣揚地攙扶祖母離開,盧雙燕行經慕天秀面前的時候沒有出聲地說了一句話,公主機警地回頭看,她立刻神色慌張地跟上去。
「可惡--」
慕天秀發不出來的怒氣往身邊的茶幾發了下去,啪的一聲,紅木幾桌震成碎片,紛飛落地,旁邊的太監與宮女們嚇得紛紛走避。
他絕不寫休書,絕不!
細雪紛紛,江嫣紅獨立中庭,她的心也跟雪花一樣飄搖無依。
「哎呀,小姐,妳這樣會凍著的。」
米貝連忙跑去把她拉進屋子,送飯菜進來的江母心疼地摟摟凍僵了的女兒。
「三刀還沒回來嗎?」她心急地問。
「應該就快回來了吧。」米貝怎麼想也想不到會有這種事,前天晚上,小姐硬是被郡王府的馬車給押了回來,而姑爺就這麼沒了音訊,魯三刀一听,氣得連夜上京打听消息,到現在還沒回來,大家都等得好著急。
「妳要想開一點,對方來頭這麼大,誰也拿他們沒有辦法,怪也只能怪咱們命苦了。」江母認命地嘆一聲,舍不得地哄勸女兒多少吃一點東西。
江嫣紅櫻唇抿緊,她沒辦法想開,也不要認命。
一匹快馬奔進別業,門房接過馬匹,魯三刀快步奔進大廳,引頸期盼的江家三口立刻迎了上來。
「夫人,俺回來了。」魯三刀趕路趕得氣喘吁吁,胡子邊緣還結著冰霜呢。
魯三刀再笨也知道不能去宣城郡王府打听,既然是太後、公主干的好事,當然就得找和皇家有關的人,于是他去找二公子的好友、同時也是貴為皇室宗親的李瑯,由他到宮里打听,終于知道慕天秀此時被太後軟禁在芙蓉苑。
「軟禁?他們連侍郎大人都敢關?」米貝不敢相信地大叫。
魯三刀哈的一聲,「想也知道,二公子一定不肯點頭,對方又得罪不起,所以就僵在那里了。」
「我要去找他。」終于得知夫君下落,江嫣紅迫不及待地想去見他。
「芙蓉苑是皇家禁苑,不是普通人進得去的地方,要是被那個不講理的公主遇上,妳會被打死的。」去過京城的米貝知道這個地方,趕緊攔住沖動的小姐。
「紅兒,妳別去送死……」江母嚇得臉色蒼白,也幫著勸阻女兒。
這幾天江嫣紅眉宇間揮之不去的郁悶消失了,此時,她的眼眸中閃爍著清澈的光芒。
「我要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搶走我的夫君,不管那個人是誰,我都不答應,我不要什麼事都不做地坐在這里等,我要去找他,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跟他在一起。」
「說的好。」魯三刀贊賞地點頭,用力地拍拍胸口,「不是俺吹牛,皇宮大內也許沒有辦法,但像芙蓉苑那種行宮別苑,守衛到處都是漏洞,要潛進去還難不倒俺,俺一定負責把夫人送到二公子身邊。」
江嫣紅昂揚起頭,這就要去搶回夫君。
第十章
慕天秀像只困獸在牢籠里走來走去。
擔心家里的妻子,想捎封信回家,但這邊的太監和宮女完全沒辦法打商量,好幾次氣得想私逃算了,又擔心不明事理的太後真降罪下來,到時候事情反而變得更加棘手,他不得不忍下。
今晚已經是第三個晚上,他開始心煩意亂了。
寂靜的夜里,悠遠空曠的湖面傳來一陣陣隱約的古琴聲,他詫異地推開臨湖的門,站在賞湖露台上仔細聆听,聲音雖小,但這清澈透明的音色是玉壺冰沒錯。
一點狂喜的火焰在他的雙眸中燃起,拿出隨身攜帶的短笛跟著合奏起來。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地難為情。
曲江池畔的草木之間,江嫣紅盤腿席地而坐,橫放在膝上的佔琴正是玉壺冰,宮苑之大,不知從何找起,希望他能听見她的琴音。
魯三刀在戰場上練就了眼觀八方、耳听四方的好本領,一有風吹草動就帶著夫人躲開,試了幾個地點,終于听見相和的笛音,立刻循聲模去。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旱知如此絆人心,不如當初莫相識。
琴音愈來愈接近,他的心愈來愈激動,一曲吹罷,他繼續吹著,生怕來人找不到他的方位。
老太監推門進來,慕天秀的笛音戛然而止。
「侍郎大人好雅興。」老太監在房間里探頭探腦,然後踱到露台邊東張西望,對于和侍郎大人相和的琴音頗為在意。
慕天秀裝出輕浮的模樣,「不知道芙蓉苑中哪位宮女的琴彈得這麼好,可不可以拜托公公幫我找來,我無聊得發慌。」
老太監輕啐一聲,找宮女來給準駙馬消遣?他又不是想死。那琴音是宮女彈的?很有可能,不然有誰這麼不怕死,模進行宮禁苑還敢這麼大剌剌地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