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介,你來了,外國客人回去了?」
雀兒正在吃面,看見他來了,停筷問道。因為有外國訪客,他好幾天沒來,今天終于出現,想必是送客了。
「今天一大早的飛機。」有事沒事,涼介就往這邊跑,混熟了,不需要特別招呼,也不會覺得拘束,自己找了個位子坐下。
「你還沒吃吧?今天我們吃烏龍面,我去煮,你等一下。」玲子站起來,就要進廚房幫他煮面。
創業維艱,凡事都要精打細算,樓下當工作室,樓上當窩,當然三餐也要自己打理才省錢,玲子不嫌麻煩,雀兒和麻利就跟著搭伙,涼介午休、下班三不五時拐過來,她也就順便幫他準備一份了。
「不好意思,老是吃妳們的,這些給妳們吃。」涼介把手中的提袋遞給玲子。
看著袋中一顆顆顏色深紅、果實碩大的南國水果,這種高貴水果在超市可是一顆一顆分開賣的,他一出手就是一大袋,玲子忍不住驚嘆一聲。
「台灣進口的蓮霧?這很貴ㄟ!」
彼著吃的麻利終于丟下筷子,湊過去瞻仰一番,還很故意地說︰「上次雀兒才在說,現在馬上就有口福,還真是巧。」
「別人送的,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麻煩妳們幫忙解決。」他說得好隨意,好像得來全不費工夫,而他也只是隨手轉送而已。
「要朋友干麼?這種忙一定幫,盡量。」雀兒很夠義氣地說。
麻利受不了地翻了個大白眼。該說雀兒談戀愛經驗不足,還是遲鈍,竟然沒有察覺涼介的處處用心。
她想買古典造型的大鏡子,他就「正好」經過某家古董家具店,又「正好」找到她想要的款式,想也不想就幫她買下,還當做項鏈墜子的回禮分文不收;她想念家鄉水果,就「正好」有人送他。
誰說雀兒聰明?她笨死了!
麻利拎著蓮霧進廚房切洗,玲子也幫涼介煮了面,四個年輕人邊吃邊聊,氣氛融洽無比。
涼介愈來愈喜歡這里,這里沒有辦公室的壓力,也不像家里那麼冷清,有的只是溫馨的朋友,還有讓他的心熱起來的朱雀兒。
「對了,這陣子你沒來,鏡子送來了說,在樓上,有了那面鏡子,房間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棒極了。」
「我看看。」
雀兒得意揚揚地帶著涼介上樓,麻利忙不迭地就要尾隨上去,玲子一把將電燈泡抓了回來。
「難得帶開,單獨相處,妳去干麼?」
「我去幫忙搧風點火,涼介話少又害羞,明明喜歡又不說破,雀兒也不知道是真笨還是假笨,還當他熱心助人,真是急死人了。」
「急什麼?時間到了,自然就會成了,感覺來了,擋也擋不住,不要雞婆去做多余的事,把氣氛弄尷尬了反而不好,讓他們單獨相處就對了。」
玲子把麻利拉回桌邊,兩個女生邊啃蓮霧邊盯著天花板,期待某種東西能夠順利發酵。
二樓一分為二,玲子沒有另外租住處就住在這里,所以使用大房間,而小房間就做為雀兒和麻利的休息空間。
「你看,是不是很漂亮?」雀兒獻寶似地向他展示精心布置的房間。
「女孩子的房間就是這個樣子。」涼介微笑打量一圈。色調柔和的窗簾,造型典雅的小癟,可坐可躺的貴妃椅,還有那面他送她的大鏡子,整個房間充滿了小女人的味道。
「听說男人的房間都很亂,你呢?」
「才不會,整齊得很。」
「我才不信,哪天帶我去瞧瞧,說不定像人家說的,一打開櫥子門,雜物像山崩似地滾出來。」她頑皮地說。
他一怔,隨即開心地說︰「妳想看我的房間?隨時歡迎。」
「對了,你家里有幾個人?」很少听他提起家中的事,認識有好一陣子了,還是不太了解他的家庭背景。
「就我跟我媽媽兩個人。」
「那不就跟我一樣了嗎?」
「嗯。」他走到窗口,中午的陽光照得他有點睜不開眼,一種疲憊感涌了上來。這陣子工作量很大,又要招待來訪的外國客人,更糟的是還有些紛爭要處理,全部撞在一起,實在有點吃不消。
「你累了嗎?」就這麼瞬間,她清晰看見他極力隱藏的疲倦。
「還好。」難道這麼明顯嗎?不習慣在人前顯現軟弱一面的他感到非常不自在,有些尷尬地別過頭去。
還裝?什麼都不說的態度帶著淡淡的距離感,讓她莫名地感到生氣,狠狠地朝他的肩膀打了下去。
「要是還好的話,像你這麼好強的人怎麼可能會露出那種表情?」
他被打愣似地呆了一下。在應對上他向來小心,不強出頭、不多話,別人都說他冷淡,第一次被人說好強,他很意外。
「我看起來很好強嗎?」
「明明很拚,卻裝出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就算再累,也不吭一聲,這不是好強,是什麼?」
他有種被看穿的奇妙感覺,渴望被了解,卻又怕被看穿他的軟弱,他有點矛盾、有點驚喜、有點不知所措。
「就算工作要認真,也不能拚成這樣。有事叫部下去做就好了,不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她氣呼呼地指責他不愛惜身體,要過勞死指日可待了。
真是奇怪,她明明在生氣,他卻很高興,不再假強裝酷,坦然承認他也有不如意。
「工作上的事可以派給屬下,人的事卻不能。」
「听玲子說過,有的同事一點都不可愛,生雞蛋的沒有,放雞屎的一堆,你被誰欺負了?」她拉他坐到貴妃躺椅上,一副準備好听他吐苦水的樣子。
「也沒那麼嚴重,只是有點煩,沒什麼。」要他像只老母雞嘮叨個不停,他還真是不習慣。
「說--」
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緊盯著他,不準他閃躲,他有些發窘,遲疑片刻之後,終于說出不輕易說出口的真心話,在人人稱羨的高學歷、好出身之下,面對工作上的突發狀況、面對無法掌控的人事,很多時候他是挫敗、不安的。
她一下子幫他臭罵只敢做小動作的壞同事,一下子幫他出鬼點子報仇,要不就唆使他干脆學他們打官腔、講好听話,不然就叫他耍狠、耍賤,看誰厲害,無論怎麼做,就是不要自己做到死。
她出的餿主意雖然派不上用場,但為他抱不平的熱情已經確實接收到,她的支持有如一股暖流灌入他的心田,緩緩舒緩了干涸,填滿了空虛。
卸下堅強之後,軟弱的意志就壓制不過過多的疲倦,他的眼皮漸漸重了起來……他吃力撐著……男人的自尊不許他真在她面前垮了。
看他一副累得快垮了的樣子,她好心疼,殷切地想要給他安慰,一個常常在連續劇看到的溫馨畫面跳進她的腦袋……
有點恍神的他突然被拉了一把,失去平衡地向她倒下,一頭撞進某種柔軟的東西上……
近在眼前的是她的裙子,隔著薄毛衣料可以感覺到底下一雙柔軟滑膩的大腿,可以感覺到那足以融化一切的體溫,毫無預警地,一股香甜包圍住他,就像剛下過雨後,新鮮的玫瑰花盛開著……
他轉頭看她,由于太過驚訝以至于連轉頭的動作都變得僵硬緩慢,當然是仰角,因為此刻的他正躺在她的大腿上,而且是她拉他躺下的。
他受寵若驚,感覺到臉上什麼東西正猛烈地燒著,感覺到胸中什麼東西正狂野地撞著……
她同樣的臉紅心跳,害羞得不敢看他的臉。
天哪,她總是這樣,思考還沒到大腦,脊椎骨就已經有了反應,就算再心疼他也不能把大腿借給他睡呀,雖然對他還滿--有好感的,可是他們又還沒熟到這種地步,這下該怎麼辦?